郑州被资本「招安」的义士夫妻，推荐「神医术士」。还值得同情吗？

1

这对郑州小夫妻：亮亮、丽君，故事的上半场，充满了青春、热血、冤情、反抗、隐退的孤胆英雄元素。

然而，在他们宣布离开郑州，回到老家县城乡下之后，故事情节来了个大反转。

一夜之间，有人在思考：

难道这又是一出「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故事的翻版吗？

很多人是从一块豆腐的故事，开始认识这对郑州小夫妻的。

两人在郑州，买了融创开发商的期房。由于房贷的月供，超过了当时2个人月薪的70%，于是为了还房贷，省吃俭用。

但是并不管用。

因为女生很快遭遇了降薪，月薪从4000元降低到了只有2000多元。她想到拖了丈夫的后腿而愧疚不安，在下班路上原本想买猪肉，最后只买了一块便宜的豆腐。

当初短视频里的他们俩，在粗糙晃动的镜头背后，是随意的生活细节、生活压力自然流露出的想法。然而，正是这种非常反映万千青年真实生活的一面，吸引了有着和他们类似故事的年轻人。

故事一开始的他们俩，眼中闪烁着光芒，它给所有人一种幻觉：在他们的上进、节俭面前，上百万的贷款、捉襟见肘的生活，一点都不可怕，很快会成为他们日后美好生活的注脚。

然而，生活的滤镜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展示出来了残酷的一面。

他们发现，融创的工地，停工很长时间了，心心念念的房子，一直没有新的进度。

他们才意识到，虽然离交房时间还有1年时间，但是已经遭遇了事实上的烂尾。

于是，和2022年下半年，在全国各地楼盘的业主停贷潮、断供潮、维权潮的大流一样，他们的故事，并不新鲜。

楼盘停工了，贷款还要接着还；

维权，被无视；

要回购房时候开发商承诺的激励红包，被殴打；

短视频账号、微博账号，连续被以不明原因封禁；

在重重压力之下、心灰意冷的他们，决心告别大城市，隐退农村。

故事的上半场里，误入阴谋的孤胆英雄、功败垂成之后的悲剧元素，将围观群众的情绪，点燃到了最高潮。

他们的名号火遍整个简体中文互联网。

他们的遭遇，是过去3年买房群体年轻人的集体遭遇；

他们的反抗，做成了其他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因此，人们在这对小夫妻身上，代入了自身的立场，倾注了呵护的情感，注入了共进退的能量。

2

然而，这对小夫妻，是「完美」受害者吗？

当然不是。

因为，他们的社交媒体账号，将他们其他方面的立体认知，暴露了出来。

他们曾经对澳洲的大火灾难幸灾乐祸，当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街头街头被枪杀后又在庆祝，对「遥遥领先」的手机又以严重超出事实的话术鼓吹……

在3年公共卫生事件期间，他们已经成为了名人，却从来没有关注过同样遭遇不公的群体，甚至意识不到，到底是什么力量成为了期房停工、爆雷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这是一对严重缺乏独立思考能力，从来没有学会质疑扑面而来的信息、话术和观点的年轻人。

如果有人让他们吹，他们就会吹；

如果有人让他们爱，他们就会爱；

如果有人让他们恨，他们就会恨。

如果有人持续不断地告诉他们：将来房价还会涨、河南省郑州市将成为宇宙中心城市、结了婚后无论生活条件如何都应该按流程生下孩子……

他们果然就会在立足未稳、工作动荡、房价和利率高企的人生节点上，选中一家在刀尖上跳舞、玩命借钱上杠杆运营的地产开发商，买下3年后才可能交房的期房。

顺带生个娃。

于是，有人就套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言，直接为这对夫妻定性：

他们的认知，配得上他们的苦难。

是的，如果他们有意识地，质疑某些人的话术宣传和洗脑，不那么容易对互联网上的集体舆情，产生不加思考的情绪释放，比如，不对澳洲大火幸灾乐祸，而是下意识地问自己下面这句话，他们就不会那么忙碌从众：

在完全不了解真相的前提下，别人灌输给我的信息、情绪、观点，有没有可能是在为我设立信息茧房、欺骗我、利用我？

如果他们俩对任何看起来不可置疑的结论，学会质疑、查证、反思，那么又怎么会在危如累卵的拐点时刻，干了这辈子风险最大的事情呢？

这么一想，他们的苦难，好像和他们的认知，是匹配的。

换了别人，比如明哥这样5年来一直呼吁谨防房地产危险的人，就不容易上当。

但是，我还是要说：

不能因为他们的认知不到位，社会就有了收割他们的合理性。

毕竟，他们俩和开发商、银行之间，已经达成了商业合同，也就约定好了三方的每一方，应该尽到的法律义务，以及本应该享受的权利。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一条法律说，只要当事人有合同约定之外的认知残缺、道德瑕疵，甚至违法行为，商业合同的其他各方，就有了违约不受惩罚的合理性。

说白了，无论是开发商，还是银行，不能因为人家的认知欠缺，就夺走了人家买房之后顺利收房的权利。

毕竟，人家已经按照合同约定，缴纳了首付款，承担了月供、贷款利息。

他们的认知不足带来的代价，他们自己会在其他方面承担下来，比如房价缩水、失业降薪之后借款度日、往后30年过得凄凄惨惨。

轮不到开发商、银行，来代为行使惩罚的权利。

如果这样的惩罚，具有了合理性，那我们整个社会的运行，都会乱套了。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融创的老板：孙宏斌，有一天重病入院，那主治的医生，能够因为他的楼盘停工、爆雷过，就在手术台上行使「正义之刀」，故意将孙宏斌治死吗？

那样就太荒谬了。

3

这几年，在互联网上公开自己遭遇的不公、呼唤公众关注介入以维护权益的案例，数不胜数。

但是，最让我心有余悸的是，一旦当事人的利益得以维护，他们不是去寻求背后真正让他们陷入困苦、艰难的真正幕后原因，不利用自己处于风暴中心的有利位置推动社会的改变，而是转而接受了另一套话术，调转枪头，开始维护起了当初让他们陷入绝境的人、事、既得利益集团、资本、系统，甚至抨击曾经围观、转发、帮助过他们的人。

类似于「敲锣女」的案例，我们见识的还少吗？

一旦她的问题被解决了，她换了一副陌生、凶狠的面孔，指责曾经帮助她的人，是「境外势力」。

遗憾的是，我们在这对郑州落难小夫妻的身上，又隐约看到了「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故事、「敲锣女」案例中，主人公或有或无的魅影。

在他们宣布从郑州隐退到老家农村之后，互联网上被他们感动的人实在太多，哪怕短视频、社交媒体平台上的账号被封禁了，但是名气已经盖不住了。

结果没过几天，他们俩就宣布：准备留在郑州创业了。

并且，发布了一则和以往视频风格完全不同、调性截然迥异的精致视频，文案里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正能量：

一个城市的年轻人，就是一个城市的梦想，也是一个城市的未来，永远需要新鲜的血液；

人生就像一个岔路口，上错了车，走反了方向，然后需要绕很大一圈才能到达终点，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我这边同事对我都特别好，我领导对我也特别好。面对他们的挽留，我都有点不想走！对郑州也是。

一夜之间，郑州不再是那个有无良开发商停工、银行贷款必须接着还、维护权益反被殴打、遭遇了失业降薪、自己社交媒体账号还被封的城市，也不再是那个为了家庭软肋：孩子一定要远离的城市了。

它突然成为了这对小夫妻心目之中的梦想之城。

反转来得实在太快、幅度实在夸张，连最有脑洞的编剧，都设想不出如此悬疑的情节。

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据目前所有的公开信息来判断，明哥主观猜测到，十有八九是有企业找到了他们俩，出场地、出设备、出人力、出拍摄和剪辑的人力，甚至可以出一部分在各大短视频平台流量投放的广告费，邀请盛名之下的他们俩，加入MCN机构，接收孵化，朝着直播带货的商业路线上去走。

并且，极有可能的是，这家企业，不是普通的民间资本企业，而是有着地方国资背景，位于郑州市经济开发区的直播电商基地的操盘手企业。

负责和小夫妻对接的神秘人士，始终没有正面露面，仅仅是背影示人。

毕竟，这是一场权力和资本，对他们施展的「招安」大戏。

越神秘，越好。

如果你对短视频直播产业、MCN孵化机构的运营模式、直播带货行业的内幕，一无所知的话，很有可能和这对小夫妻一样，以为他们要从此摆脱卖惨维权的形象，从此走上逆袭的康庄大道了。

明哥的观点，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他们俩的认知欠缺，才如此轻率地接受了当地资本的「招安」邀约，却不知道，前路非但不是坦途，反而荆棘丛生。

对地方国资主导的直播产业基地而言：

土地成本是免费的，写字楼空置率很高，拿出一块场地做直播间的边际成本几乎为零；

摄影设备和拍摄团队，可不是专供这一对小夫妻的，而是在整个基地所有自媒体账号作者之间复用、共享，流水线作业，边际费用也为零；

唯一具备诱惑力的，可能是口头上承诺的投流费用，也就是为转型之后的新账号，买流量。

可问题在于，一旦他们俩告别了原来看起来粗糙、充满生活气息的卖惨、维权、底层生活内容之后，转为了正能量的文案、精致的妆容，还会有谁关注他们的短视频呢？

一旦他们仅剩的一点价值，被挖掘干净了，再也没有油水可挖了，如今的承诺和滤镜消失，他们要再想在郑州留下来，难度可就大了。

然而，最让我感觉到恐惧的，是他们俩直播带货的内容。

我并不清楚，亮亮、丽君夫妇，是否真的相信中药可以治好终末期肾病。

我宁愿相信他们对医学常识一无所知，内心深处是真的相信这家小诊所的赤脚郎中、民间神医，能妙手回春，治好尿毒症、肺癌。

是啊，最好是他们自己觉得：如此神奇的诊所不为人知，我们利用自己的流量介绍给广大群众，真是大功德一件。

攒钱、买房、结婚、生子就是人生大道；

神奇术士、民间高人胜过大医院的现代医药和医术，就是救苦救难。

这样，他们的底层思维就是自洽的、闭环的。

否则的话，如果他们已经具备了最基本的医学常识、最浅层的独立思考能力，还如此为缺乏资质、无证可循的街边小诊所打广告、直播带货，那就不仅仅是在谋财，更是在害命。

真正让人觉得后怕的是，当有人质疑街边无证诊所，用中药治疗尿毒症患者，根本就是在害人后，收到这对小夫妻的，却是凶狠狠的谎言和攻击：

害你了嘛？

我只是说自己治好了，你激动什么了？

你经历过吗？

提问者当然没有受害，因为这个人具备了最基本的医学常识，但是几十万、上百万看到这则视频的其他人，曾经是这对小夫妻的支持者、信徒，却极有可能上当、受骗，被谋财、害命。

他们宣扬自己的肾病（尿毒症，或者肺癌），就是在这家诊所治好的。可问题是，在长达数年的生活、维权类视频中，从来没有提及曾经罹患大病过，也从来没有出示过证据。

我们有相当的理由怀疑：这极有可能是在编造就诊经历，涉嫌虚假宣传。

他们本来是受害者。

可一旦掌握了流量和互联网权力之后，认知欠缺的他们，又化身成为了危害更大的施害者。

还不容质疑，否则就要打倒对方。

两相对照一下，我们一眼看出来：他们，和曾经殴打他们的融创开发商保安，有何区别呢？

从这对夫妻身上，谁都可以看到，当认知欠缺的人，一旦有了点关注和流量后，为了捞钱，可以迅速从热血少年，变成什么样的恶人。

“他们眼里的光没了”。

是啊，原先的希望的光没了，变成了无比的凶光。

文章写到此处，明哥的心里，失望，都难以描述心境。

人性深处的精致利己思维，深入骨髓，我又奈何？

我此刻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走上了直播带货之路后，回忆下曾经遭受的苦难，别在有了巨大关注之后，化身为能量更大的施害者，去加害其他人。

让别人重复一遍他们当初走过的苦难道路。

否则的话，这样以始为终的闭环循环，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写在最后：

从基层农村出发，在清华大学完成研究生教育后，明哥走过14年深入商业风云、直面资本运作、驾驭浮沉股海的历程。

房价变迁、P2P网贷、瑞幸咖啡造假、长租公寓爆雷、中国银行「原油宝」、蚂蚁集团IPO、恒大爆雷……地产巨头刀尖起舞、互联网寡头纵横捭阖、资本人物掀起权谋大戏，在明哥笔下，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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