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元夜校爆火,都市年轻人的Gap Night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夜间缝纫班
2023年12月9日晚7点,我在北京市国贸附近的一栋写字楼里穿针引线。眼前的长桌上散乱摆放着花布、线轴、线剪和按扣,两台电动缝纫机搁在一角。围着长桌,和我一起埋头工作的还有其他五位女同学,我们都是这家夜校“手工缝纫班”的学员。
“这个藏针的手法我怎么一直搞不懂?”“你看我这反面走线还是有点歪。”坐在我身边的两位同学一边忙活,一边搭上话,眼睛丝毫没有离开手里带花样的小茶垫。
北京国贸写字楼里的夜间缝纫班(作者供图)
过去的一周时间里,她们都在为它努力着。一位同学说她昨晚睡前还在缝那朵菱形小花,差点把针落在床上。围着长桌,身边另外几位同学也探头互相看看进度,聊起针插的使用、划粉的成分,一时间,人仿佛身处上世纪晒着太阳的农家小院,正和邻居亲戚们纳鞋底缝被套。只有窗外的风声和拥堵道路上的汽笛声,提示我仍在冬夜里的东三环,身边的人则是附近写字楼里的上班族。
她们的热情也让刘国杰颇感意外,“不知道怎么就爆了”。她是手工缝纫班的老师,也是国贸这家成人培训机构的合伙人。2023年10月,她所在的机构第一次开夜校课程,首周报名人数就超过1000人。两个月后,他们在海淀区、朝阳区等地开出分校区,学员总数超过5000人。他们在“小红书”上开设的账号,每天同时有七八个人咨询报名,还因此受到了平台方的推荐。
夜校班里,同学们在学习插花(王攀 摄)
2023年以来,像他们这种在夜间开班的小型培训项目,现在流行说的“夜校”,越来越受到城市年轻人的欢迎。
刘国杰是上世纪80年代生人,除了做培训讲师,她还在上海经营着一家箱包贸易公司。在她的印象里,“夜校”这个词时隔30年后又集中出现在大众面前,还是在2023年下半年。8月11日,已经开办了八年的上海市民艺术夜校开始了2023年秋季课程的招生,报名当天,有65万人上线“抢课”,当地媒体报道,最热门的零基础手工皮具体验课和烘焙课仅16秒就被抢光。在北京,刘国杰所在的机构原本主要面向成人做职场培训,也陆续有学员询问能否在晚上开课。
“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突然又想来上夜校了?”刘国杰一时没想出答案。但他们机构决定赶紧抓住机会,2023年10月,第一期夜校课程上线。开始的授课内容都是根据老师们原本的技能发展而来的。缝纫打版是刘国杰的老本行,所以开了缝纫课;一位原本教职场演讲的老师在北京电影学院受过表演训练,就来教即兴戏剧。
课程进行快两个月,接触了不少学员,刘国杰也琢磨出了“夜校”的一点门道。相比其他类型的培训班,收费低廉肯定是“夜校”吸引力的来源之一。500元12节课是目前行业内的基本定价。他们的机构采用“划卡制”,12次课不限于同一课程,“主要是给大家提供不同的体验机会”。
夜校缝纫课教师刘国杰(王攀 摄)
就在我们围着长桌边聊天边忙针线活儿的时候,场地另一侧的“吉他弹唱课”正在同时进行。隔着一条布帘,那边忽而“一闪一闪亮晶晶”,忽而“陪你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这边拈针的同学也跟着轻轻哼唱,气氛颇为温馨。8点半吉他课程结束后,又来了一位教计算机课的小姑娘,于是布帘那头的声音又变成“你把这一行选中,双击,上移”⋯⋯每周二到周日晚上,这个场地内都有三堂“夜校课”在同时进行,有时这边在学茶艺,那边在大声学英语口语,这边在插花,那边在瑜伽冥想。
《去有风的地方》剧照
这环境当然算不上正式。但因为定价不高,很多学员的心理预期也相对较低,反而能有一点轻松的惊喜。拿我两天后上过的一节瑜伽课来说,练习场地其实就是把缝纫教室里的长桌移走,换上瑜伽垫而已。但因为学员人数不多,能有更多时间和老师交流,倒比之前在瑜伽馆里上过的课更令人感到亲切,好像自己在家做练习一样。我也是在这个班里,才放心地实现了自己的第一次“肘倒立”。
夜校里,最受欢迎的课往往与“硬技能”提升相距最远。刘国杰本来预计招生量最大的是演讲,这也是过去他们机构里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但招生开始一周后,“手工缝纫”就在柱状图上一骑绝尘,成了后台咨询量最大的课程。
这倒是当下大城市夜校课程的一个微缩版本,轻松、亲切,很少涉及学历提升和职场晋升的“功利”需求。随手在网上搜索,分散在各个城市角落的夜校班几乎涉及了你能想到的各种内容,上海群众艺术馆的市民夜校有300多门课程,包括烘焙、评弹、芭蕾舞,北京正在开班的夜校也有声乐、演讲、木工、簪花等,我甚至还搜到过一门教授“果木烤鸭”的课程。和上个世纪的工余夜校相比,我们与其说是在上“课”,倒不如说是上“兴趣班”。
我上一次学习缝纫就是在一个兴趣班里。那是20年前读小学的时候,每天下午的两节课上完,4点钟会有一个长达40分钟的大课间,同学们可以彻底放松一阵,在跨班级的课外小组里,绘画班围着长桌画画,声乐班排队练声,软笔书法班的同学老是带一股墨汁味回到教室,足球班经常有人挂彩。我则在一位数学老师发起的缝纫班里第一次学会缝扣子和织围巾,课上,那位平时总黑着脸的老师会变得格外爱表扬人。
《康乃馨》剧照
沉浸在一种混杂了怀旧与温情的情绪中,手里的活计也快完工了。因为是第一次上课,我做的是手工缝纫课里最基础的收纳包,两块裁成长方形的布料,单线缝制后翻正,折叠锁边,缝按扣。成品虽不很完美,锁边时好几次回错了方向,线迹都歪了,但完成后还是感到心满意足。我掏出手机拍照发给朋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两小时。这两个小时里,我没有想着工作,也没有看剧、听播客,却一点都没觉得无聊。
“和真正的学习比起来,体验没意思”
想联系上庄玲不太容易。这周她一直在忙着做一只羊毛毡口金包。羊毛是自己买的精纺,在家染色,再用肥皂液一遍遍搓洗,做出湿毡羊毛片,晒干后在上面刺好纹样(一棵圣诞树),填球,剪开,上口金。一整套流程下来,就把一周后所有的下班时间都填满了。因为手上总是有活儿,她只有睡前才能用手机回我的信息。
做包的手艺都是从夜校里学来的。过去的一年里,庄玲在上海市民夜校里连续报了春季和秋季两个班,她也是2023年8月16号秒抢到零基础手工皮具体验课的幸运儿之一。
在这之前,庄玲的生活主要围着钞票和账本转。她是上海一家银行的客户经理,一开始是做柜员,后来转到后台。银行的工作有一套严格的标准,上班、下班、清点、轧账、点库存,每天完成好规定动作,精神却一天天萎靡,只有在脱掉工服汇入人群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人有了点生机”,因为在过去的8小时里,没有人会真正看见她的脸和眼睛。
回家脱掉衣服就躺着,但到半夜都还在玩手机,第二天匆匆吃口饭又要挤地铁。上海疫情过后,连续44天没怎么见人的庄玲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周末爬山、摄影、做瑜伽,尝试了一圈之后,她被大学同学拉到了夜校。
“最开始以为活动只针对社区的老年人”,庄玲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小时候学过画画,她第一次报的是水彩班。学生比想象中要多,大多30岁上下,“百分之八十是女生”。内容也挺深,庄玲跟着老师打了一次线稿,发觉这并不是一项“消遣”,而是实实在在的课。
上课的感觉和其他活动都不一样。庄玲给我发过一个小红书上的链接,叫“去除班味儿”方法合集,具体做法包括:在“12306”找到3小时以内的高铁线,周末切换城市感受生活;周五放纵日,吃顿火锅;在工位准备一支自己喜欢的护手霜⋯⋯过去一年里,这些她都尝试过,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上夜校。
我开玩笑问她是不是“东亚做题家灵魂觉醒”,她却在电话里一本正经地和我分析,同切换城市和闻护手霜相比,上课肯定有痛苦的感觉,你被课程要求和自己的水平束缚住了,必须按部就班完成任务,但一旦坚持下去,任务奖励又是即时可得的,这次课学会填色,下节课就能用得上,时间久了,进步累积,当你发现自己能画出一个还不错的作品时,更大的喜悦也随之而来。
“人其实是喜欢有一定程度痛感体验的,”庄玲总结她的发现,“一直吃甜的东西是在哄着自己的味蕾,但没多久就腻了。去上课,你很少会觉得腻,因为永远有你做不到的挑战,好像吃辣椒一样。”
陶艺师柴鑫杰同意这种说法。他在宋庄开了一家陶艺工作室,除了帮附近的艺术家做衍生周边,帮美院的学生做毕业作品,也做过成人陶艺培训。但宋庄地处北京最东头,学生往往要折腾两个小时才能到工作室,很难维持连贯课程。11月中旬,他和朋友一起在朝阳区租到场地,开了间陶艺夜校班,第一期报名人数就超过50人,其中大部分都是陶艺零基础的学员,柴鑫杰挺高兴,觉得这或许是能让北京陶艺氛围变浓郁的途径。
在他的课堂上,我问柴鑫杰,夜校形式的课程和我们熟悉的陶吧体验有什么不一样?他回了我一句话:“和真正的学习比起来,体验‘没意思’。”
他解释,陶吧的体验偏重服务,店主的目标是要帮助客人初步了解陶艺,并且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一件作品,作为消费者,一切都轻松愉快。但真正的陶艺学习却有标准,要提要求,要维持固定出勤,也可能充满疑惑、挫败和痛苦,做老师的有时也跟着着急,可“等他有进步,你也有成就感”,这些都是柴鑫杰口中“有意思”的根源。
陶艺师柴鑫杰(右)和他的同事王安邦一起开了陶艺夜校班(王攀 摄)
我旁听的那晚是一节拉坯课,正赶上北京大降温,6点半,同学们从北京城四面八方赶到南四环附近的课堂,脱掉羽绒服就开始找板凳自己揉泥。一大块陶泥要揉到均匀无气泡,再小心端到机器旁边,再定中心、开动转轮,分头练习。
上课了,一群人围成圈,一项一项盯着老师演示,一位学员开玩笑:“把老师的手和我的换一下行不行?”她是从三里屯那儿下班后坐了40分钟地铁才赶过来的,现在课程过半,才刚学会拉素坯。柴鑫杰告诉我,拉坯班最考验人的时候到了,同期的手捏班学员已经能做出一两个作品,他们还依然只能不停地练基本功,看着亲手做好的杯盘碗盏一次次重新变成泥土。
但也只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最后的完成才格外令人兴奋。老师的演示完成后,那位学员在角落里找了台机器,重新练习做小杯子。这次,她试了试用老师教的方法,两手食指配合着固定立面,轮盘转动,这次杯子没再变形。看着她专注的神情,我突然想到,人类的大脑会遵循一种模式,当新的发现和顿悟产生的时候,释放大量多巴胺,从而产生极度愉悦的心理感受。
在各种夜校群里潜伏,我经常看见缝纫班里,有同学半夜长吁一口气,把自己刚刚缝好的作品拍照发出;陶艺班里动不动就有人发来照片,说要做这样或那样的罐子;一个教木质刻章和拓印的班,已经有同学买了“超纲”的材料,把手都磨破了皮。
陶艺课堂上的作品(作者供图)
我则在第一次课后就找出自己去年扔在柜子里的一条没织完的围巾,在网上连续搜了好几个针法视频,花了一个下午奇迹般地把它收了尾。
暂停吧,夜晚
19世纪的夜校创办者们应该不会想到,100多年后的人们会通过上学来休息。
若要追溯“夜校”的教育形式,是始于19世纪的欧洲。为了帮助普通工人利用工余时间提高文化水平,政府开办各种形式的夜校、职校和函授班。当时,意大利的劳工组织为了应对民间罢工的压力,想到利用工人们一天中最整块的闲暇时间完成文化基础普及,减少文盲数量。从那时起,上夜校就被视为工人实现智识跃升的标志之一。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尽管夜校的课程内容几经更迭,但它所代表的“积极”“勤奋上进”的印象一直没有改变,尤其是在社会飞速发展的时候,总有一些年轻人想到利用万籁俱寂的夜晚完成充电、冲刺。20世纪末,由于人们对职业技术培训需求增长,夜校在全球各大工业城市都得到普及,这就是中国人更熟悉的改革开放后的各种职业夜校。
可对现在的人来说,如果已经花了一整个白天冲刺了呢?这时,夜校提供的学习时间反而成了生活里不可多得的停顿,或者用时下的流行词来说,是一个“Gap Night”。
在互联网上各种课程都如此丰富的当下,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出门上课?这几乎是我向每一个夜校学员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在夜校班里,同学们给了我几个答案。一个相对现实的考量是,在通勤距离较长的大城市里,平时出一趟门安排活动动辄一两个小时,着实需要斟酌。但到了上班的日子,反正“今天已经被上班毁了”,不如再去另外一个地方学习看看,打发时间,所以周中的夜校反而比周末课程更受欢迎。
另一个答案来自庄玲。她告诉我,每个有课的日子都被她视为特别的一天,出门前要带上双肩包,下课后脱掉工服背起包,好像一下子回归学生身份,成了十年前的自己。夜晚上课还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不回信息的理由,和同事朋友解释了几次,晚上就很少再有人联系她了。“你想象一下,就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坐在阳台上喝酒时那样,阳光洒在肩头,如同自由人。”庄玲开了个玩笑。
听着她的解释,我眼前仿佛也出现了一个透明但坚固的空间,在这个相对稳定的属于夜晚的区域里,课程是什么反而不再重要,关键是只要进入其中,人就可以被暂时豁免于常规生活之外。
自由摄影师杨杨同时是缝纫课和陶艺课的学员。因为日常工作不需要坐班,她自认不是个“标准受访者”。她告诉我,对于夜校,自己的期待来自2022年夏天在景德镇学陶艺的经历。她早就对陶艺有兴趣,在社交网站上也总是特别留意各种各样的手工陶器,一看见好看的就放进收藏夹。尤其是那些“手捏大陶罐”,更让她觉得神奇,不用转机器,就能做出各种形状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不去试试呢?她在网上报了班,飞到景德镇租好房子,整整在那儿待了两个礼拜,“每天的课从早上到晚,但人一点都不累,你什么都不用想,就在那儿做东西,天自己就黑了,人特高兴”。
杨杨是个兴趣广泛的人,上大学时自学摄影,后来做成了本行。上班后又练过快7年的爵士舞,偶尔还约朋友出门骑行、画画,但很久没有一件事像景德镇那次一样令人快乐了。
除了学习带来的心流状态,和强制“不能碰手机”的与世隔绝感,柴鑫杰还特别强调了学习氛围的助益。小组互助学习,也是夜校一开始就有的特征。起初是因为夜间教师稀缺,后来的教育者们则发现,这种学习模式更适合成年学生。柴鑫杰的夜校班每次都有近20人一起上课,和过去在宋庄孤零零两三个人的上课体验完全不同。人少的时候没有比较,自己一个人回家捏泥固然沉浸,进步速度也慢,尤其是基础班,“你出问题的地方我没有,学生自己就可以互相指点”,大家一讨论,动力就更足了。
一开始拉庄玲上课的那位大学同学,就是为了这种氛围而来的。她告诉我,自己过去也通过网上的小组报名去佘山徒步,去市集打卡,到滴水湖环湖骑行,但过了30岁,在上海也待了快10年之后,她发现,自己对这座城市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探索欲。对生活的要求也不再是“体验”,而是期待更深更慢的连接,这时,城市青年小组安排的活动也多少有点不合适了。
“我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搭子’,而是伙伴。”我请庄玲的大学同学解释二者的区别,她没有给出特别确切的答案,只告诉我,“搭子”的作用可能是提供陪伴,缓解孤独,伙伴则可以不一直在,但每次见面都能有相对深入的交流。因为夜校,她和庄玲的关系也变得比以前更密切了。她俩虽然住得不远,但一年顶多约两次吃饭,但过去一年,两人除了一起抢课、上课,还一起去杭州参加了次市集,把手工做好的耳环、包包都卖了出去,赚来的几百块也都一起在杭州花掉了。
《安娜》剧照
虽说是为工作,上夜校也给我带来了一点点改变。过去一周,我几乎每晚都出门,每天都和不同的人在地铁站分别,情绪状态比整天在家的时候更好。和不同课程的同学聊天时,还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比以往更多的同城活动资讯,他们还把我拉进了北京城郊游绘画群、密室群、二手市集群⋯⋯每次聊完,他们的结语都是,“那下次叫你一起啊!”
12月15日是个周五,我陪着摄影师去给采访拍照。那天正赶上北京初雪后的大降温,人们都躲在家里防寒,东三环久违地不堵车。在国贸附近的夜校里,缝纫、插花和英语口语课同时进行,把教室挤得满满当当。快下课的时候,缝纫课的同学掀开帘子,拿着手工皮具到插花班“串门”,互相欣赏彼此的作品,虽然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因为眼下的课程有了交谈话题。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英语课也下课了,一群女生嘻嘻哈哈地挤在门口,想看看刚才声音洪亮的老师长什么样子。就这么一直聊着,快到9点半还没散场的意思。
看着他们,我想起刘国杰刚见面时跟我说过的一件小事,那也是她想在北京开夜校课的初衷之一。2023年3月,她在上海国金中心楼下的一家咖啡厅里闲坐,一位英国小伙子走过来,问能不能和她拼桌,见他俩聊起天,一个法国姑娘也顺势坐在旁边。到最后,一张六人卡座全部坐满。原本毫无关系的六个人,就借喝杯咖啡的机会天南海北地聊了几个小时,她原本郁闷的心情也消失了。“一杯咖啡47块钱,但这47块钱的快乐却是身边人给不了的。”离开咖啡厅,刘国杰想,“让我也搭一张桌子吧,复兴这种单纯的快乐。”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3年第52期,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庄玲、杨杨为化名)
排版:空豆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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