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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约旦蒙冤入狱,看着被诬告的女人们祈祷 | 故事FM

我在约旦蒙冤入狱,看着被诬告的女人们祈祷 | 故事FM

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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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一期 故事FM 的经典栏目,「铁窗泪」的故事。我们会在这个栏目里收集中国人在全世界各地坐牢或者被囚禁的经历。如果你也有类似的经历,欢迎到 故事FM 的公众号投稿。
中东这片土地,一直以来都以神秘和古老的魅力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旅游爱好者,但是「乱」和「危险」也是那里给很多人留下的第一印象,这些年它常常因此成为新闻媒体的关注焦点。
今天的讲述者程奕含,是一位环球旅游爱好者,有一些中东旅行的经验,她曾经去过伊朗、伊拉克还有叙利亚。在叙利亚的时候,她听着一颗导弹落在了自己住所的附近,这些经历让她的内心变得越来越强大,让她对于危险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但是所幸之前的旅行还都算平安和顺利。
这一次她选择了中东相对安全和稳定的国家约旦去旅行。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一次始料未及的牢狱之灾。
故事要从 2022 年年底讲起,那个时候她在一次滑雪中撞伤了左膝盖,为了减少负重,在这次前往约旦的旅行的当天早上,她临时决定把包里的电脑拿出来放在了家里,所以在旅行中需要借同行者的电脑传输照片。
而这个决定,为这一次旅行中的牢狱之灾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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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丁某

我叫程奕含,今年 26 岁。为了有时间环球旅行,我在 2021 年底辞掉了在美国的工作。2023 年 3 月,我去了约旦。
■ 图 / 约旦 杰拉什
在旅行圈和摄影圈,挺多认识的人都只是网友,有时候正好到了对方所在的国家,大家就会在线下见个面。
丁某,我加他微信一两年了,我们有一些共同好友,但没有怎么聊过天,只知道他是个玩摄影的。
我在约旦的时候,通过朋友圈发现他也在约旦,于是在到达约旦的第三天,我们决定从同一个地方出发一起旅行。我见他第一天,觉得他还比较正常。
但是,在同行的第二天,他开始跟我说「么么哒」。
我们每天回到酒店各自的房间之前,他都会看似习惯性地跟我说「晚安,么么哒」。
他这样的表达让我有点不舒服,但因为他并没有真的亲我,所以我觉得这可能只是他的一个习惯性用语。这件事就没有引起我的警戒。
后来我跟他一起去沙漠的时候,由于我之前滑雪扭到了膝盖,上沙坡比较吃力,他就会扶我的手,扶完还会问我,他是不是第一个摸我手的人。
我们上了一个满是石头的坡顶,在那儿等夕阳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你看我的眼神会让我多想。」但我当时甚至都没有在看他,就回了句,「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他听完之后,表情僵硬地在一旁沉默着。
在沙漠里,丁某要跟我睡一张帐篷,我强烈拒绝了,之后他就全程黑脸。
我记得那是 3 月 24 日中午,我要把手机上的照片导到硬盘上,于是问他借了电脑。其实在前一天我们已经约好借电脑的事情了, 所以在我去借的时候,他什么也没问,开了门把电脑充电器也借给了我。
但是,到我要还他电脑的时候,他既不开门也不接电话,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天我们本来准备去死海,他提前一天收了我的车费,结果那天他突然说不去了,车费到现在也没退给我。
因此,我就去找其他能去死海的方式。我去了隔壁一家酒店,距离我们原本居住的酒店走路只需要十几秒。那家酒店的墙上贴着「每天早晨 9 点出发,从酒店去死海。」于是我就让酒店老板给我预留了位置。这期间我又给丁某打了电话、也敲过他的房门,他都没有回应。后来我就把我的行李都挪到隔壁酒店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酒店找他一下,此时我没有带着他的电脑,结果一见面,他就说我偷了他的电脑。
我当时一脸懵逼,跟他说,「电脑是你当面借给我的,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敲门你也不开,你叫我过来我也立马就来了,如果你要电脑我立马就可以回去拿。」
他不听,直接找到酒店前台,说他要报警。
丁某还发了朋友圈,文案第一段说我偷偷进入他的房间偷了电脑,第二段说我带着他的电脑逃出酒店,他和保安试图拦我,但没拦住。
我很无语,他扭曲了事实,我并没有偷偷进他的房间,实际上,也没有试图带着电脑逃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因为丁某对我曾经有不轨的想法,但是没能得到回应,所以想借机报复我。于是我也报了警,跟警察说有人污蔑我偷他的电脑。
去警局的路上,我还见到了从警局回来的丁某,我问,「电脑给你还是给警察?」他一脸贱兮兮地笑,说,「你给警察吧。」
到了警局,我直接把电脑给了警察,并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说了一遍。
警察后来又传唤了丁某,他就把电脑放回了自己的包里。
这一切结束之后,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警察跟我说,我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

-2-
约旦监狱

但是我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来放我回去的消息,我开始有些不踏实了。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一位朋友,他的化名叫「中东小乌龟」,他曾经在 故事FM 讲述过他在叙利亚地牢里,被囚禁 63 天的故事,中东小乌龟对于中东的地区比较有经验,所以有相同爱好的我早早就通过旅游群和他成为了好友,我觉得他在这种时候可以提供一些建议,于是就给他打了电话。他跟我说,看不懂的文件不要签。
然后我就在那坐着,几个不知道级别的人带我坐上了警车。
再下警车的时候,我们到了一家医院,他们把我带到一个窗口,要我签一些文件。因为我看不懂文件上写着什么,他们也不会英语,于是我就说自己需要一名翻译才能签字。
我们在医院耗了一小时左右,我一直不签字,窗口里面的人就用眼神示意押送我的人,然后他们的工作人员就直接替我签字了,应该是签了我的名字。
中东国家的这些流程,有时就是不合规的。
■ / 程奕含被押送到的医院的门口
签完字之后,他们又把我押回车上,带我去了一个很像监狱的地方。
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被放进监狱,毕竟他们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我有罪的证据。我进去之前,狱卒告诉我,第二天早晨 8 点,会有人带我出庭。
进监狱后,我右边站着一个像是监狱长的女性,正前方是一个黑色的铁栅栏,卫生条件挺一般的。一个铁栅栏里大概有 9 个像宿舍床那样的上下铺床位,但住的人数远远超过了 9 人,有 2 人住 1 张床的情况。
我当时没有带任何东西,包括我的换洗内衣、牙刷和洗面奶,只背了一个黑包,里面放了一些钱。
进去的时候,我的包被没收了,他们把包里的钱拿出来数,然后登记数额,当时也没有人提醒我要带钱进监狱。


■ 图/程奕含被狱卒没收东西时摔坏的手机


到铁栅栏门口后,狱卒就指着那个房间说,那是菲律宾人的房间,随后示意我进去。
我冲里面看了一眼,有人披头散发,还有人朝我露出诡异的笑容,有些恐怖。
里面还有一个怀孕的女性,挺着大肚子,感觉都快生了。她说话的语气比较凶,有点黑社会的样子,像是每个监狱都有的「狱霸」,有时候会和狱卒勾肩搭背。
她们可能是真的犯了什么事才被关进去的,我不想跟她们待在一起。狱卒也没有强制让我进去,允许我坐在了监狱长旁边的黑皮沙发上。
我坐在那里,尝试入睡,但确实睡不着。
大概到了凌晨 3 点,突然有人来送中东的小饼,我就也吃了一点,味道不怎么好吃。他们那时还在斋月期间,晚上七点以后才有饭吃。
送饭的时候,铁栅栏门开了一下,因为当时我实在是太困了,想着栅栏里面至少还有床或者地铺可以躺着睡觉,于是就进去了。
房间内的十几个人都是菲律宾人,她们讨论了一下,同意我在右手边第一个床的下铺,跟一个小个子的女生睡在一起。
那个小个子的菲律宾女生很友好,她给我讲了这里吃饭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和凌晨三点,还告诉我哪一个狱卒人比较好,哪一个狱卒比较坏。
慢慢了解了之后,我才知道这里的吃喝都需要花钱买,于是我就使劲敲门跟狱卒要钱,但没有人理我。
所幸屋子里的十几个菲律宾人都还挺友好的,英语也比狱卒好。她们给了我一些吃的喝的,但她们自己东西似乎也不是很充足。
当天晚上,我还处在一种非常懵逼的状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但我当时对当地的司法仍然抱有期待,认为自己能够出庭的话,就有机会离开。

-3-
第一次开庭
睡了大概一小时之后,我很早就醒了,监狱墙的最上面有一个非常小的天窗,可以从窗户看到天亮了,当时其他人都还在睡着。
我记得他们之前答应我 8 点要上法庭,但当时应该已经超过 8 点了,于是我就开始拍门,说自己要上法庭,要找中国大使馆,但没有人理我。
快到中午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醒了,我就问同屋的人,他们说 8 点带我上法庭,怎么现在都见不到人?
她们告诉我,这非常正常,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说话都不靠谱,他们的承诺一般都不会兑现。
我开始有点紧张了,那一上午过得很煎熬。
终于,到了中午,有人叫我的名字,带我去开庭,也把我的包还给了我,我的手机也在包里。我才松了一口气
在我走出监狱门的时候,我手里拿着自己的胸衣,因为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把它脱掉,结果狱卒看到了,就指着我手里的胸衣,说是我偷来的,还叫我小偷。
这种被当成小偷对待的感觉让我很生气,我解释说,我没偷东西。结果那个狱卒一脸嘲讽地说,「这里的所有人都说自己没有偷东西。」还跟其他狱友确认了一下这个胸衣不是别人的,才让我出去。我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
上了去开庭的警车,我想给家人报个信,但是他们拦着不让。于是我只能把手机放进包里,手伸进去偷偷发微信。我尝试联系我母亲,还有大使馆,大使馆推给我一个当地华人,让对方帮我找律师,这个路上,我都在和律师转接的过程中。
在了法庭,我用英语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幸运的是,法官认为我是无辜的,可以被释放。我很开心,认为这次入狱只是一场小闹剧而已,我可以继续自己的旅行了。
但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也许是因为制度不够完善,或者是证据的确不足,我又被莫名其妙地押上了警车。
车开了大概十几分钟,我又看到监狱的那扇门。我心里有点崩溃,感觉这里的人就是说话不算数,骗我一步算一步。
但也正是因为这次重新被关回监狱,我看到了作为旅行者不可能看到的一面,也让我知道,在这个监狱里,最可怕的并不是之中糟糕的环境,而是另一些更阴暗的东西。

-4-
「黑人房间」的阴暗面

这次进监狱时,狱卒又要没收我的东西,这次我长了个心眼,偷偷把一部备用手机放进了鞋里,没有被发现。
这次我被分到了一个全是黑人女性的房间,大概有七八个黑人女性住一间屋子。每个人都有单独的铺位,但是床上的毯子特别脏,感觉上面应该还有跳蚤。
我被分到了最旁边的单人床上。
在这里,狱卒不叫人的号码,也不叫人的名字,直接叫人的国家名。有的人被叫作 Ghana 加纳,有人叫作 Uganda乌干达,我被叫作 China中国。
有一次,其中一位黑人女孩非常生气,她跟狱卒说过不要叫她 Ghana 加纳,她有自己的名字,但狱卒根本不听。
当时监狱里只有我一个人被叫作 China,我心里很不舒服,也替把我诬陷入狱的丁某感到羞耻。
其中一位黑人女孩跟我说,狱卒对我还算客气,因为我的肤色不是很黑,她们还被狱卒打过。
一整天的第一顿饭在晚上 7 点,狱卒送来了一盒米饭,还有几张难以下咽的饼,外加一个小鸡腿,很显然是不够吃的。
一个黑人姐妹神神秘秘地多拿了一盒饭,抱在胸前朝我走过来,示意我把这盒饭藏好,跟我说饿的时候可以吃,我把饭藏到了床底下,感觉挺感动的。
但是另外一个黑人女孩发现她多拿了一盒饭,就让她交出来给她。她们俩就吵起来了,吵得挺激烈的。
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这一幕对我的冲击很大,我上次看到抢夺食物还是在东非大草原看动物迁徙的时候。
她们吵了十来分钟,帮我多拿饭的黑人姐妹并没有把饭拿出来,对方就放弃了。
我再见到那份饭是第二天早晨,那位黑人姐妹自己把盒饭拿了出来,把里面的鸡腿给了我,她自己吃米饭,她肯定是吃不饱的。
3 月 25 日整个下午我都在跟监狱里的黑人女孩们聊天,我问她们被关了多久,有的说几个月了,有的说一年多了。
有人安慰我说,「可能你明天就能出去了。」但我听了之后更绝望了,因为在菲律宾人的那间牢房时,大家也是这么安慰我的,但我又回到了这里。
黑人女孩们问我为什么被关进来,我说我也不知道,那些警察没有任何证据就把我给抓了起来。
她们没有惊讶,对这种诬告习以为常,也认为冤案的存在是正常的事。
她们告诉我,这里的一些人是因为来这里务工,签证过期了才被关进来的,有一部分是因为来这边打黑工被发现了,还有一些人就是被诬告进来的。
同屋有个叫 Maria 的黑人女孩,跟我年龄相仿,她给我讲了自己的经历。
她在约旦当保姆,给雇主工作了 10 个月,有一天,雇主突然诬告她打了家里的小孩,扣掉了她 10 个月所有薪水。但是她并没有打小孩,而雇主家里没有摄像头,这就变成了一件说不清楚的事。在这个宗教国家,他们主要信仰伊斯兰教,古兰经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官方判定她有罪的方法是,让雇主把手放在古兰经上发誓,说他确认 Maria 打了小孩。
于是,Maria就被送进监狱了,这 10 个月的工资也全都被雇主没收。
我觉得很荒诞,仅仅因为雇主把手放在古兰经上发誓, Maria 就真的入狱了,没有任何证据,她就被关了这么久。
我好奇地问她,说如果说别人可以随意诬陷我们,那我们这些受害者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诬陷他们,也把他们弄进来?
Maria 说,这东西对坏人来说是一个利器,因为他们可以轻易违背自己的良心,但像我们这些心地善良的人是没有办法做出诬告这个行为的,因为这违背了我们的本心。
我印象很深刻,Maria 当时的床在我右边,她每天会把毯子铺到我床前的墙角,一到固定的时间就会跪在那里祈祷。她的样子非常虔诚和平静,有一点痛苦,还带着一丝被折磨后的麻木。
雇主污蔑她,可能就是想扣她 10 个月的薪水,而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黑人女孩的人生。
我想到,Maria 这个人名在亚兰语中是「苦涩」的意思,她的生活或许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苦涩。
这里的很多黑人女孩现在出不去,一个是因为她们的案件还没有彻底结束,还有人需要被遣返,但是她们需要自己买回去的机票,她们没有钱。我问她们,为什么不让家里人帮忙买机票呢?有一个黑人女孩告诉我,她们大多数人已经不记得家人的电话号码了。
我很心疼他们,于是我说,我可以帮她们买机票。
不知道她们从哪偷了点纸,让我把我的 WhatsApp 号写了上去留给她们。等到她们拿到自己的手机,再想办法和我联系。

-5-
有罪推论还是无罪推论?

黑人狱友们的经历,让程奕含更加绝望了,在混乱的司法制度中,洗清罪名变成了一件听天由命的事。但是和狱友们不太一样的是,程奕含偷偷将手机带进了监狱,这让她拥有了和外界联系的通道,也正是通过这部手机,她掌握了更多和案情相关的证据,也成功联系到了一位律师,给了她洗清罪名的希望。
因为我是偷偷把手机带进去的,得偷偷地躲在毯子里面用。
那天晚上,我收到丁某给我发的一条消息,说如果我给他一笔钱,他就撤诉,其中包括他的误工费、住宿费、机票改签费等等,加起来不到 1 万元。
我咨询了中东小乌龟,他建议我把这笔钱给对方,因为他知道这里的司法制度混乱,我可能会被关很久。
■ / 程奕含找机构翻译了丁某向她要钱的聊天记录
但我当时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如果给了这个钱,就好像是承认我真的偷东西了,而其实我的律师费是超过了 1 万元的。我宁愿花更多的钱请律师,也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当时我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刷牙了,看起来几年没洗的毯子盖在身上,浑身都特别痒,更重要的是没有换内衣,身上非常难受。
第三天,3 月 26 日,本来约定说一早醒来就接我开庭,结果又拖到了快中午才叫我去开庭。
这次开庭,我呈现了一些新的证据,第一份是丁某问我要钱的证据,第二份是他在借给我电脑的时候问了我一句,「电脑用好了没」,我截图下来保存了,这句话跟我偷他电脑的证词是矛盾的。
其实律师如果能够帮我要到酒店监控的话,会是非常有利的证据,但酒店表示,监控找不到了。
法官又判定我无罪,告诉我今天可以走了。律师和大使馆的人也跟他们再三确认过,说我确实可以走了。
从法庭出来后,我被带去了签了一些东西,然后他们又让我上了警车。
车开了十几分钟,我再次看到监狱的门,那一瞬间,我真的有一种彻底绝望的感觉,那个瞬间是我整个过程中最绝望的时刻。
我又要继续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这就像是一个永远逃不出去的循环。
这一次回监狱,我又被分配到了菲律宾人的屋子。
一个菲律宾人跟我讲了她的故事,她说自己买了一辆车,已经开了两年,卖车的人私下改了合同价格,两年以后把她给告上法庭,说她欠钱,她几次上庭指出对方的漏洞,但卖主三次修改了自己的证词,法官最终还是判她入狱了。
我听着这些冤假错案,感觉这个地牢的一个个格子间里面,不知道会有多少冤假错案。
听她们自述,感觉她们已经接受了这些事情。
我跟菲律宾人聊了一会,就躺在地上脏兮兮的垫子上闭目养神。屋顶的白炽灯是全天不关的,我就拿一块布料盖在眼睛上。四周非常吵闹,狱卒在跟犯人争吵、推推搡搡。我感觉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有点迷离。
我开始思考司法的公正性,应该有罪推论还是无罪推论?
如果不能证明一个人有罪,那么就应该判定这个人无罪,人也不应当需要自证清白。比如,他说我偷盗,就应该由他去找酒店要监控证明这件事,但他显然没有这么做,我就被关进监狱了,这之中显然有些问题。
这一切都可以归纳成 8 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菲律宾人的房间,我听说不久前有人死在了这个狱中,可能是自杀,也有可能是被狱卒给弄死了。
我想,如果一直被关在这里,运气不好的话,或许真的会死。
但我没有任何办法,决定放弃挣扎。

-6-
回归文明世界

当晚十一点左右,牢房的门「咣当——」一声响后,一位菲律宾狱友非常激动地叫我的名字,告诉我,狱卒说我可以走了。
我其实已经麻木了,都没反应过来,可以走了是什么意思?能把我真的放了吗?
原来一口咬定我是小偷的狱卒换上了一副非常和蔼可亲的嘴脸,让我拿上自己之前被没收的行李,签字画押。
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永久出狱了,因为经历了太多次失望,我不太敢再有任何期盼了。
直到真正回到酒店,我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出狱的深夜,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了汉堡、薯条、可乐。好几天没吃上正常的食物了,吃的时候还蛮幸福的。只有苦才能衬托出平常的生活有多么甜。
我想吃汉堡、薯条、可乐,可能是因为觉得它们是代表着「文明世界」的东西,让我觉得我终于回到了自己可控的生活状态中。
那天晚上,我在酒店的淋浴喷头底下非常认真地洗了两个小时的澡,全身每个地方都搓了很多遍,一直到凌晨四五点才上床睡觉。
出狱时虽然是深夜,但我还是有一种整个世界都阳光了的感觉。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感觉到,能够自由,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出狱后,我在网络上发出了自己的经历,没想到有 8 位曾经在旅行中和丁某有过接触的人联系到了我,他们都说自己曾经和丁某有过经济纠纷,但几乎都因为证据不足没有让他受到惩罚,据我所知,目前丁某只因为在网络上散布他人隐私,被行政拘留过四天。
他们很多都没有放弃继续起诉,我也不例外,但是在我咨询了中东小乌龟和一些其他朋友后,大家都告诉我,反诉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不知道需要在约旦呆多久。
■ / 其他人爆料丁某的私信
而这个国家的司法制度有多混乱,我已经见识过了,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些被冤入狱的姑娘们麻木的脸。如果这一次没有成功偷偷带手机进监狱联系到律师,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还在监狱里。如果没有遇到那些善良的狱友,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那几天。
所以说,我的确没什么信心赢得这场诉讼,也完全接受不了让这一切再重来一次,我只好将这件事暂时放了下来。
但是有一件事,在我心里久久不能放下,就是要帮几位黑人狱友买回家的机票。
我没有勇气自己再回到监狱,虽然只待了三天,那里还是给我留下了阴影,我很怕会被扣下。于是我就去求大使馆的人,让他带我去跟狱卒说,我要帮黑人女孩们买机票,
但大使馆的人没有同意,他认为再次去监狱,可能会节外生枝。他也担心给这些人留下中国人都比较有钱的印象,以后花钱的事他们都找中国人。
大使馆的人还嘱咐我,这几年都不要再去约旦了。
这个事情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我一直都盼望她们有一天能通过我在纸条上留下的号码找到我,让我有机会报答她们那几天在狱里对我的好。
但是,她们至今都没有联系,我们可能再也联系不上了
我只希望她们还保留着那张纸条,并且默默祈祷, Maria 她们可以早一点出狱,得到一份迟到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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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来源于电影《假面女郎》

 Staff 
讲述者 | 程奕含
制作人赵臻怡
主播 | @寇爱哲
声音设计|桑泉‍‍‍‍
混音|桑泉
文案整理陈凯悦
运营|Yoyo

 BGM List 
01.Story FM Theme Acoustic version 01 - 桑泉
02.过去未过去 - 桑泉
03.华芳 - 彭寒
04.谈论一次皮囊 - 桑泉

出品|声音故事传媒「故事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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