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年轻道士的斜杠职业生活
从李小龙的“Be water, my friend”到Hiphop祖师爷Wu-Tang Clan的名字,再到《星球大战》里对原力与道之间的联系的描述,道家思想在西方的文化形象越来越年轻多元。
上世纪的经典cult电影《谋杀绿脚趾》,在98年从影院上映的五年之后才风靡全美,其中主角“dude”的智慧与谈吐风格,到今天还在被粉丝们反复解析和咀嚼。粉丝们将“dude”的荧幕形象符号化为一种“dudeism”文化,为此创建布道组织,颁布“教义”,在维基百科的词条阐释dudeism和道家密不可分的起源,并将中国老子奉为“dudeism”的头号鼻祖,大众才算真正摸清楚了科恩兄弟赋予这名角色的魅力的灵感源泉。
Dudeism的标志是一个保龄球和阴阳图的融合
在全美最大的音乐数据库Allmusic的搜索引擎中,词条“Yin Yang”下相关的音乐人超过了1000+,另有632张以“Yin Yang”命名的音乐专辑,相关曲目名的作品更是不计其数。
且不论西方信徒们对道家思想百花齐放的解读存在着多大偏差,在西方所主导的全球流行文化的演变过程里,我们随处都可以感受到道文化的强烈存在感。而今,道文化漫游回东方的方式,也如《谋杀绿脚趾》这部电影的成名之路般曲折迂回。
尽管国内仍有部分人对道家的印象要么是“青袍裹身,发髻锁发”的修行隐士,要么是封建迷信的江湖骗子,但已有不少年轻人在这个身份之外玩出了新花样。他们与道文化的缘分也来自这股回溯东方的文化潮流吗?今天的中国青年自己又是如何理解和玩味当代的道文化的?我们或许能从这些兼具斜杠职业的年轻“道士”身上寻找到答案。
与艺术媒体编辑苗苗相识一年,出现在我眼前的,永远是宽松舒服的简单上衣、休闲裤的装扮,搭配着不过分夸张的首饰,一副干净清爽的媒体人形象。我从没在她身上看到任何显露宗教的端倪,直到在一次偶然的聊天中,她提到自己是一个有师门、有法号的真“道姑”。
这是一个有着佛道家学传统的家庭,爸妈信佛的同时也时常与道家中人往来。在她读初中时,总在课后游逛到学校隔壁的道观“火神庙”,帮着做饭刷碗、扫扫庙堂,即使才十三四岁的她对什么是“道家”毫无概念。
自那时起,住持一路看着她长大,心生欢喜:“非常可爱、善良的小孩,要是穿上这个道服会像仙姑一样,心灵非常纯净、为人着想。”随后在两年前顺理成章地把她一脚踢入道门。
但她一直没有穿起过那件道袍。我问她身边知道她修道的人多吗,她说除了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外,没人知道。这个身份藏在她家的风水画、山海镇以及起卦用的三枚硬币中。
用于风水布阵的画
山海镇
说到算卦这回事儿,有亲友知道苗苗是道门弟子,天天调侃她一半人生在做梦、一半人生看玄学,觉得她不问苍生问鬼神,而她置若罔闻、我行我素。这在道门弟子苗苗眼里原本就是入世的一种“修行方式”,每卦意思一下收个5块钱,以此来观察人间百态。
但出身“正统”如她,一样曾中过江湖骗子的招。大一大二时,苗苗在一家经熟人介绍的传播公司做实习舞台助理。每天工作结束后,除团队外,整个建筑人去楼空,只剩十余人挤在一间狭小的化妆室里,关上灯,抱着保温杯,讲述“同门道友斩妖除魔”的故事,大谈自己如何靠这门手艺与一线明星相识相交。
直到后来回到道观里询问了住持,也就是现在的师父,她才惊觉自己扎进了邪教堆里,吓出一身冷汗。
如今你随便上网一搜“算命教学”,跳出来的每一则广告都在与时间赛跑,需要个把月速成的都已经嫌太慢,得五分钟甚至一分钟就能学会才行。满世界的“算命大师”难辨真伪,相比之下,那些有道士证加持的人开班尤其受欢迎。
朋友阿绿一手“梅花易数”的算卦本领就是学成于此。大学时期的一个夜里,已故亲人突然托梦告诉她自己没有厚衣服穿,第二天一询问,发现远在曼谷的其他亲戚也做了同样的梦。这段奇遇激起了她探寻道术的好奇,开始留意身边入门学习的机会,至今已有七八年了。
我问她算卦需要用到什么道具,心里想着能见到除铜钱外的什么新鲜玩意儿。她告诉我,有网络就可以。
“需要时间、地点之类参数吗?”
“这些都不重要,电脑随机生成的也作数。在你动心起念的瞬间,其实宇宙已经给了你一个答案。”
“这都行?”
“这就够了。”
当代道士也得学会善用科技,毕竟连我们友商wizman生产的的mini beeper都能为你起一手赛博卦象了
而对于毕业中国哲学系硕士的段然来说,这番说辞显然说服不了他。考研面试时,导师第一句话便问:道家和道教有什么区别?“道家是学术学派,而道教是宗教信仰。我是走学术分析路线的。”
准备考研期间,他喜欢边读书边听techno。有一天,他读到书里引用的“四字格”文言文献,文字冥冥间在脑海里和音乐节拍合奏了起来,这是段然第一次觉察到道家思想的酷。此后,他做的许多音乐上的尝试开始向与传统和宗教标签的结合倾斜。
与真“道姑”苗苗不同,段然戴着副黑框眼镜,长发飘飘一直垂到屁股,一袭黑色袍子衬得他的脸愈发沉静,不是道士,胜似道士。如今,他的身份已然是名techno音乐DJ,主理自己的livehouse。
音乐人、livehouse主理人段然
你在他这里见到的观众穿得总是比其他场子的更亚。灰色调基地的舞台画着奇异字符,诡谲如法阵。沉浸在极度狂躁的音乐情绪中,台下人摇摆的力度得更猛烈才能跟上节拍,他们闭起眼睛跟中了蛊一样,只有“我”和“音乐”两个维度,如同大型跳大神现场。
段然作品中的“道”没有那么容易领悟,他是通过音乐的逻辑和符号性去呈现。
“把事物看成符号,本身就很符合《道德经》的‘道可道,非常道’,对不对?”
“听众能感受到这层吗?”
“不能。90%以上的人都只能感受到音乐的嗨。”
“剩下的人呢?”
“他们慢慢也变成DJ了。”
对此,苗苗也有相似的境遇。作为艺术编辑,她也曾试图在一篇写中国艺术家的文章中融入庄子思想,半文半白的笔法却令许多读者望而却步,连同事都叮嘱她收敛点自己的文风。
不过修习道家文化还是为她构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审美体系,能到达天人合一境界的作品在她眼中才是上品。
赵无极《21.04.59》(局部)
赵无极《1985年6月至10月》(局部)
“欣赏一件作品,除了它的艺术价值,比如说技法、历史性、有没有那股好作品的气之外,我会去想象艺术家在画画的时候想到达的状态、他的思维高度是什么样的。如果他只是纠结于具体的困境,我可能会低看他一眼。”
谢景兰《从蓝绿中产生的形象》
谢景兰《常春藤、岩石和月亮》
苗苗所谓的那种哲学范畴的作品,在中国现代艺术中,赵无极当得起头筹。这位现代华裔法国画家名字“无极”便来源于信奉道教的祖父。他师从国画大师林风眠,随后出走半生,将传统中国画带去法国,又再度以西方现代抒情抽象派的代表归来。
当我问及当代青年“道士”们如何看待今天道学的年轻化时,苗苗说赵无极曾有句名言:
“我自中国走出,使我能再走向中国。”
撰文 双马苇 编辑 双马苇 设计 3go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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