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了阿桑奇

文 | 林一五

不要忘了阿桑奇，主要是不要忘了阿桑奇给我们揭露的世界的真相。

前天英国高等法院举行完了关于将阿桑奇引渡到美国的最后一次听证会，相关事件的概述可以直接看底浪的报道：

这里要提一点，底浪的报道里有一点小问题，举办听证会的不是英国最高院，而是英国高等法院。英国最高院在威斯特敏斯特宫附近的议会广场，高等法院在舰队街，英国法院系统比较复杂，一般人很容易弄混。

关于阿桑奇和维基解密的过往，过去我们在读完了阿桑奇自传和相关书籍的基础上，写过一个大长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移步阅读：《浪漫黑客、白发恶魔、自由骑士：谁才是那个阿桑奇？》。简单说，阿桑奇代表了互联网时代乃至是古典自由主义传统里绝对自由一派的精神意志，也正因为他的自我定位是“真正自由的媒体人”，所以他遭到“自由伪神”及其豢养的媒体喉舌的坚决镇压。

阿桑奇身上最具有代表性的事件不是他揭发了关塔那摩虐囚，不是他揭发了英美自承滥杀平民的费卢杰报告，不是他揭发了权贵逃税隐匿财产的“天堂文件门”，不是他揭发了巴克莱汇丰等银行的洗钱产业链，也不是他揭发了阿汤哥所在的邪教组织山达基教的保密手册，而是“自由灯塔上最闪亮的明珠”《纽约时报》与他合作后发表的那篇《与阿桑奇和维基解密的秘密打交道》。

当时阿桑奇和《纽时》合作的项目是美国25万份外交电报，这些电报将解密美国大使们如何保护大企业的利益（而非美国人民的利益）以及美国外交官们如何在联合国互相监视等等事项。结果《纽时》前脚从维基解密骗到文件包，后脚就带着文件星夜赶往白宫，和CIA等情报机构人员熬了几个通宵，筛选出能报道的内容，不能报道的内容，又为能报道的内容选好报道角度。

“与阿桑奇和维基解密的秘密打交道”这个标题里的deal with，也有“处理”的意思，可以说是一句双关。《纽时》当时发这篇文章，主要是为了吹嘘自己实现了新闻透明和国家责任的完美平衡。可以肯定的是《纽时》这句漂亮的自我标榜不具备可复制性，如果别人这么干，《纽时》肯定会一如既往地第一个冲上前去，痛骂“新闻审查”。

《处理阿桑奇》集中体现了阿桑奇和美国为代表的一整套体制的核心冲突。是一切的起源，也会是一切的结局。

关于阿桑奇这次受审，美媒的报道力度相当弱，在有限的几篇报道中，又是《纽时》，这次它刊发了一篇匿名的邀请评论，题目叫“引渡阿桑奇威胁新闻自由”。

不要被这个题目骗了，这篇评论传达的几个主要意思是：1）阿桑奇对新闻透明的态度太激进了；2）他对美国等民主制度的缺陷有“病态的着迷”，对民主敌人的缺陷“缺乏兴趣”；3）阿桑奇强奸案、间谍案罪有应得；4）但是，真的引渡阿桑奇的话，我们美国的“言论自由”旗帜就真的举不下去了。

如果结合阿桑奇自传的话，我们可以发现，《纽时》这篇看似公允的匿名评论其实全是恶毒的单方面诽谤。比如我们在《浪漫黑客、白发恶魔、自由骑士：谁才是那个阿桑奇？》里详细梳理过所谓强奸案的时间线和证据，不直接说莫须有吧，疑点重重是肯定的，怎么到《纽时》嘴里就成了罪有应得呢？

又比如什么叫“对美国民主制度的缺陷有病态的着迷”？阿桑奇自己就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伪神的坏处比恶魔还大，因为面对恶魔，人们至少知道原则是什么，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但伪神是不关心好坏善恶的，它以自己的“神力”不顾一切地给人们洗脑，搞双标，把“坏”定义成“好”。

阿桑奇的这种态度其实在哲学上是非常著名的争论，即科恩与法兰克福之间关于“狗屁（bullshit）”的辩论（《希望某些人少放“狗屁”，属于一种奢望》）。“狗屁”比谎言更可恶，因为谎言至少还承认有一个“真实”存在，“狗屁”根本就不关心“真实”。

与当年的《处理阿桑奇》一样，《纽时》这次的《引渡威胁新闻自由》同样充满了虚伪。

这里介绍一篇半岛电视台发的评论作为对冲，作者是Belén Fernández，一位土生土长的美国记者，有趣的是她以前也为《纽时》工作，后来似乎是与美媒们决裂了，转去给半岛电视台写评论。她对美国媒体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概括——“军事化媒体（militarized media）”。militarized这个词隐含有纪律性好、好战性强的意涵，非常形象。

Belén Fernández关于阿桑奇受审的评论题目叫“阿桑奇审判：给民主的死刑”。副标题“对媒体自由、信息获取和真相的全面攻击”来自前年美国社交平台封俄罗斯媒体号时美国国务院的评论，讽刺意味拉满。

这篇评论的观点并不复杂，事件层面跟我们在《浪漫黑客、白发恶魔、自由骑士：谁才是那个阿桑奇？》里梳理的差不多，哲学层面秉承的几乎是科恩与法兰克福关于“狗屁（bullshit）”的辩论的意思，原文写道：

“（美国的）这种虚伪并不新鲜。毕竟，这个世界上自封的最伟大的民主国家长期以来已经表现得十分清楚，基本人权和自由是美国的敌人才必须遵守的东西。这种无耻的双标让美国能一边冲古巴政治犯事件咆哮，一边却在占领的古巴领土上运营法外监狱（指关塔那摩虐囚）——或者一边为所谓‘间x气球’大骂中国，一边监视着中国以及地球上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