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非死不可吗？唯有抗争到底，见招拆招

四年之后，字节跳动发现自己又面临着几乎相同的处境：要么被迫贱卖TikTok，要么退出美国市场；还是明火执仗的封杀，还是毫不掩饰的打劫。和上一次一样，字节依旧站在悬崖边：退无可退，只能抗争到底。

美国众议院周三以352比65的投票结果，通过了《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敌对控制应用法案》。该法案主要针对中国等“敌对国家”，而且明确点到了TikTok及其母公司字节跳动，虽然法案没有使用封杀一词，但实际就是一纸禁令。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法案就是为TikTok量身定制的，最直接的目的就是逼迫字节跳动出售TikTok。法案明确表示，在美国拥有上亿用户的TikTok给美国国家安全带来了威胁，因为TikTok的母公司是来自中国的字节跳动，“可能会让中国政府掌握美国用户数据”。

这是美国国会历史首次专门通过法案封杀一家社交平台，TikTok享受到了堪比华为的“至高礼遇”。这一法案给予了字节跳动不到半年时间出售TikTok，如果字节拒绝出售，美国政府就会下令苹果和谷歌商店下架TikTok，也不允许美国网络托管公司为其服务，实际上将其驱逐出美国市场。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到了四年前的相同场景。2020年8月，时任美国总统川普连发两道行政命令，其中之一要求字节跳动必须在三个月内剥离TikTok，否则就在美国封杀TikTok业务。当时的封杀理由也如出一辙：中国政府“可能会”通过字节跳动获得美国用户数据。

这当然是个“莫须有”的罪名。TikTok进入美国市场运营多年，美国政府多次展开安全调查，从未发现字节跳动与中国政府分享TikTok用户数据的证据，否则早就直接封杀了。美国政府能够提出的唯一封杀理由就是字节跳动是一家中国公司。

TikTok不仅已经完全配合了美国政府的国家安全调查，并且与美国云服务巨头甲骨文达成合作，将TikTok美国用户的数据只存在甲骨文的美国本地服务器上。而且，甲骨文本身就是美国政府的主要数据合作伙伴。

为什么在美国政府的眼中，TikTok非死不可？

1、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第一家真正占据美国市场主流的外来互联网公司。TikTok已经在美国市场拥有1.7亿用户，而且是美国年轻人最爱用的社交平台，用户黏性远超过Meta、Snap、YouTube和X(前推特)等一众美国主流社交媒体平台。

在社交网络时代，社交媒体拥有比传统媒体更大的社会影响力，不仅直接影响到用户的资讯获取，更能形成巨大的舆论合力。在过去两次大选中，Meta和X平台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影响，而现在最为活跃的年轻网民都聚集在TikTok平台上，让美国政府感受到了不安。

即便互联网是最推崇开放的领域，美国巨头也因此主导了全球互联网，但真正出现一家非美国的互联网巨头之后，感受到威胁的美国政府也是毫不掩饰地挥舞大棒威胁TikTok：要么变成美国公司，要么就离开美国市场。这一刻，他们和曾经批评的对象毫无差别。

2、竞争对手幕后使坏。不得不提的是，TikTok被封杀有扎克伯格的“功劳”。过去几年时间，Meta一直在幕后推动针对TikTok的“黑公关”活动，向美国政界和媒体渲染“TikTok带来的数据安全威胁”，推动国会与政府对TikTok采取行动。Meta是美国政治游说开销最大的企业，每年在这方面投入超过2000万美元。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TikTok受到监管影响，甚至被封杀，Meta就是最直接的受益者。扎克伯格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在推动政府封杀TikTok的同时，Meta在模仿TikTok的产品与算法，推出同类短视频产品Reels，甚至趁着封杀TikTok的机会挖角网红。

3、美国秃鹫趁火打劫。尽管字节不卖TikTok，参议院也还没有进行投票，但美国的秃鹫们已经急不可耐了，甚至完全不想遮掩自己的贪婪和打劫意图。川普政府的前财政部长努钦(Steven Mnuchin)今天公开表示，自己正在组建财团准备收购TikTok。努钦是犹太人，父亲就是高盛合伙人，自己也长期从事对冲基金。

努钦甚至在电视采访中表示，TikTok就应该被美国企业所持有。这完全是在于技术，这些必须被美国企业所掌控。(原文是“This should be owned by U.S. businesses.The issue is all about the technology. This needs to be controlled by U.S. Businesses”).

4、政治势力推动封杀。据《以色列时报》报道，美国诸多主流犹太裔群体也在幕后推动封杀TikTok的法案。众所周知，犹太裔群体不仅在金融和商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也通过政治捐款和左右着美国政府的政策导向。这是美国政府数十年如一日坚定站在以色列一边的核心原因。

TikTok是唯一不属于美国的主流社交媒体平台，因此平台内容也明显有别于美国社交媒体。在哈马斯突然袭击以色列，后者狂轰滥炸加沙地带，制造巨大的人道危机之后，较之其他美国社交媒体平台，TikTok更为真实呈现了民众的声音，未有进行人为干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犹太人联合会”和“反对反犹联盟”等犹太人机构对TikTok非常不满，他们指责TikTok平台充斥着反犹言论，但TikTok并不是扎克伯格(本身就是犹太人)的Meta，也不是因为利益被迫转变立场的马斯克，犹太裔群体把他们的不满转变成为了政治推力，通过他们的政治力量在推动封杀TikTok。

那么TikTok真的非死不可吗？先看看上次TikTok是怎么渡劫的。

四年前，TikTok一方面与甲骨文合作，将美国用户数据转移到甲骨文的服务器，在技术层面堵住了美国政府的理由，另一方面在多个法庭起诉美国政府，质疑川普政府的封杀理由站不住脚，并且成功申请到了法庭的临时禁制令，延缓了川普政府的封杀令生效，将诉讼拖到了美国大选之后。忙于大选的川普政府无暇顾及这一诉讼，而等到第二年拜登政府上台之后，撤销了川普政府针对TikTok的行政令，改为更为广泛的安全审查。

当然，不可不提的是那年，中国商务部和科技部发布了《中国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其中也包括了字节跳动业务所涉及的人工智能算法，即“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信息推送服务技术”。随后字节跳动表态，将“严格遵守《中国技术进出口管理条例》和《中国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术目录》，处理关于技术出口的相关业务”。

这意味着没有中国政府的同意，字节跳动不可以自主出售TikTok的核心算法，也没法分拆出售TikTok平台。因为推荐算法才是TikTok最有价值的资产，如果没有推荐算法，新买家就算得到了TikTok，也无法继续吸引用户，TikTok就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平台。正是在中国政府的政策出台之后，微软等潜在买家悻悻然选择了放弃。

微软CEO纳德拉后来公开表示，自己后悔当时积极收购TikTok。微软不仅没有成功收购TikTok，还落下了趁火打劫的恶名，甚至愿意给川普政府支付好处费，彻底丢掉了脸面。显然，这次纳德拉不会再参与这样的分赃糗事。

既然字节不能自主出售TikTok，那么TikTok退出美国市场会怎样？

这可能是一个连环噩梦的开始。不妨回忆一下，此前美国禁止政府设备使用TikTok，后续就有诸多欧洲国家跟进。现在如果美国政府成功封杀TikTok，那么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等美国盟友大概率会跟进。最坏情况下，未来TikTok甚至可能会只剩下东南亚和拉丁美洲国家市场。

此外，丢掉美国市场对TikTok也是巨大的经济损失，美国是全球第一大经济体，人均GDP超过8万美元，这里的用户是全球价值最高的。而且美国市场还聚集着全球最大的广告主。市场预计TikTok去年在美国市场营收高达60亿美元，全球营收占比超过了四成。

TikTok退出美国市场对中国经济也是一个巨大打击。TikTok的电商业务是诸多中国企业出海的重要渠道，如果TikTok的平台倒掉，那么中国企业也会丢掉一个重要的出海平台，影响到中国的出口。

此外，如果美国政府仅以字节是中国企业就封杀TikTok的话，那么未来他们完全有可能以同样的理由封杀Temu、Shein等在美国取得巨大成功的中国出海企业。同时，在中国运营的美国企业也同样会面临着巨大的生存空间阴影。

那么，TikTok抗争还有戏吗，他们有希望对抗美国政府吗？

四年之后，再次面对美国政府的逼售，TikTok的态度显得非常坚定：不会轻易放弃，会抗争到最后一刻。

周受资是这么说的，TikTok也是这么做的。在投票之前，TikTok就通过应用弹窗，督促用户联系自己的选区众议员，让他们听到TikTok用户的声音。很快各个众议员的办公室电话就被TikTok美国用户所打爆。虽然这并没有改变众议院的最终投票结果，但至少有65名众议员投了反对票。

而在美国众议院通过法案之后，周受资直接在TikTok上向美国用户喊话，“这个法案如果通过生效会导致TikTok在美国被封禁，我们会为你们抗争和捍卫到底。我们会尽一切可能，包括行使合法权利，保护这个与你们一道打造的平台。相信我们可以一道走过这个坎。”

周受资鼓励TikTok美国用户继续分享自己的故事，与朋友、与家人、与参议员们一道分享。“保护你们的合法权力，让你们的声音被听到”。

1.7亿美国用户既是TikTok的宝贵资产，也是TikTok的抗争底气。此外，TikTok在美国还有700万家小商户。牛津经济研究院最近发布报告指出，TikTok在2023年为美国经济贡献了242亿美元的GDP；为美国小企业带来147亿美元的营收，支持了22.4万个就业岗位。今年是大选之年，这些TikTok的忠实用户和依靠TikTok生存的小企业，都将成为美国大选的决定因素。

在众议院通过法案之后，参议院将成为TikTok抗争的下一战场。按照美国立法流程，国会两院需要通过完全一致的法案，交给总统签署之后才能生效。目前这个强制剥离TikTok的法案只在众议院投票通过，而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民主党人舒默还没有确定投票议程。

并不是所有参议员都赞同封杀TikTok，肯塔基州共和党参议员荣保罗等人已经公开表示自己反对这一法案。此外，一些参议员可能会对法案文本提出不同意见。如果他们计划修改法案，那么还需要与众议院重新商议进行修改，再进行投票。这意味着封杀TikTok的法案就要在两院之间不断协商，究竟何时能够完全达成一致，通过两院的投票，时间依然不确定。

这就有可能为TikTok争取到游说空间。如果TikTok被美国封杀，字节跳动的估值无疑会严重受损，他们的美国投资者也会承受巨大损失。这些直接利益相关的投资者显然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们也成为了TikTok的最有力的游说盟友。

Jeff Yass是美国对冲基金巨鳄，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首富。他的基金持有字节跳动价值300亿美元的股份。Yass个人身家超过200亿美元，捐款数千万美元支持共和党候选人，是共和党最大的金主之一，拥有巨大的政治影响力。‍‍‍‍

川普和荣保罗公开反对封杀TikTok的背后，恰好是近期Yass先后会见了川普和荣保罗。今年是大选之年，宾州正好是美国大选最关键摇摆州。川普想要赢得大选，就必须拿下宾州的选票，就无法离开宾州首富Yass在当地的支持和资金捐助。

所以，当初亲手封杀TikTok的川普一反常态，公开宣称自己反对封杀TikTok。他的理由是“这会让Meta和扎克伯格坐收渔利，而他们才是美国人民的敌人”。这个理由看起来真是无可挑剔。

无论川普是出于怎样的私心，作为共和党的领袖，川普的立场转变多少会影响到一部分共和党人。此外，一部分激进派民主党议员也同样反对封杀TikTok。或许他们并不一定可以改变投票结果，但至少有可能在流程上延缓投票。

当然，TikTok最有效的对策就是做好起诉准备，如果法案最终还是在两院正式通过，那就只能提起违宪诉讼，以封杀社交媒体侵犯宪法第一修正案的言论自由为由，要求法院下达临时禁制令阻止这一法律生效，开启漫长的诉讼大战。

宪法第一修正案将成为字节的最有力诉讼武器。一个值得关注的细节是，虽然众议院法案事实上是封杀TikTok，但议员们却绝口不提封杀两字。因为封杀一个社交媒体，就等于是在封杀言论自由。所以议员们不愿背上打压言论自由的违宪标签，他们的口径是，这只是针对TikTok的结构，而不是针对平台的内容。前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甚至公开表示，这个法案没有封杀TikTok，是为了让TikTok未来更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四年前几乎没有多少人看好字节，但他们最终却通过诉讼，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耗到了美国政府换届，从悬崖边走了回来。现在当然也不会轻易放弃。

虽然要与美国政府抗争极其困难，但今年同样是大选之年，一切再次充满变数，字节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而哪怕是最渺茫的希望，都应该尽最大努力去争取。TikTok的希望或许就在于尽可能拖延时间，且战且走，见招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