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罗生门

“到你末法时期，我叫我的徒子徒孙混入你的僧宝内，穿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以达到我今天武力不能达到的目的……”

  ——魔王波旬《大悲经-梵天品》

位于海平面下200多米深处的北溪一号与二号天然气管道在同一天被炸了，这种过去仅限于好莱坞大片才会出现的奇葩剧情，终于在现实中真实上演。由于爆炸本身性质过于恶劣，随即而来的调查立刻转向“罗生门”模式。

这并不是俄乌冲突中第一次出现罗生门，在过去8个月里，俄乌冲突中的罗生门频频上演：4月的布恰事件至今没说法，410具乌克兰平民的尸体到底命丧谁手只有天知道；6月的马里乌波尔剧院和妇产医院遭袭事件，从北约峰会闹到联合国，最后不了了之；还有扎波罗热核电站，到底是谁在一直威胁核电站安全成了一段无头公案。这次北溪管道爆炸，更是将战争中的罗生门推到新高度。

耐人寻味的是，欧盟、德国、瑞典、丹麦、波兰、美国都第一时间警告事件是蓄意破坏所造成，乌克兰更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俄罗斯，但作为控制北溪管道的俄罗斯，明明可以手握阀门当筹码跟欧盟叫板，为什么要做亲手撕掉肉票鱼死网破，看上去如此简单的利害关系逻辑推理，如今在难辨魔子魔孙的俄乌冲突中也变得扑朔迷离。

俄罗斯要求联合国开会调查，美国立刻毛遂自荐协助调查，德国媒体当即放料称美国已提前几周提醒管道有被炸的风险，美国媒体更是言之凿凿：事发前曾看到俄军舰出现在爆炸地点附近。如果不是这种挥刀自宫的行为太违反逻辑，真的就可以立刻断案了。

在整个事件中，唯一没有悬念的是：“这个冬季可以把寒意传给每个欧洲人。”

北溪天然气管道，有厚4.1厘米的钢制内壁，外围有11厘米厚的混凝土包裹，极其坚固。正常情况下，大白鲨日夜不停啃100年也未必能凿出一条缝来，却在一日之内出现三处爆炸漏气。最凑巧的是，北溪管道前脚爆炸歇菜，挪威通往波兰的首条跨海天然气管道第二天就正式开通。

实际上，如果从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角度来看，除了德国，俄罗斯大概是第一个被排除嫌疑的。毕竟，这两条管道是俄罗斯与欧洲能继续谈判最重要的筹码，而且管道大体上也属于俄罗斯公司Gazprom的资产，如果真是俄罗斯干的，只能说俄罗斯有内鬼。

波兰前外长西科尔斯基一句“谢谢你，美国”颇有点仙人指路的意思，为了担心大家听不懂，西科尔斯基还引用美国总统拜登本人２月8日在俄乌战争爆发前的发言为“证”。毕竟对波兰人来说，这种可以同时让德国人和俄罗斯人都头疼的事，是波兰人难以言喻的快乐时光，更何况在整个欧洲陷入冬季能源危机之时，波兰却开通了天然气管道独善其身，这让偏于欧洲一隅，多年不受重视的波兰颇有点吐气扬眉的意思。

但若咬死这事是美国干的，拜登可能也有点冤，因为拜登眼下只能代表拜登，并不能完全当美国的家。当初拜登愿意顶着国会反对，与德国总理默克尔就北溪二号开通达成协议。说明在对北溪的问题上，拜登很在乎德国。更何况民主党素来与美国能源巨头关系一般，拜登上任之初就叫停了加拿大与美国之间的石油管道建设。拜登向欧洲输出天然气弥补俄气断供的方案也曾引起美国国内不满，认为天然气出口欧洲会推高美国国内的能源价格。正处于中期选举关键期的拜登，为何要在此时给自己找麻烦？加上波兰人事后近乎直白的扣帽子，反倒让拜登的嫌疑大为减少。

北溪管道爆炸以后，不管是政府还是媒体，都在捕风捉影，大概率是想将水搅浑，最后又是落得一个罗生门的收场。实际上，眼下，除了乌克兰、波兰等明显仇俄的政府外，对爆炸是蓄意所为有共识的欧美各国，都没有明确指认谁是凶手，但事件发生在俄升级核震慑之后，这一爆似乎在提醒俄罗斯，从常规战到核战争之间，其实还有很多选项可以给俄罗斯带来巨大伤害。

北溪管道爆炸发生在乌克兰四州公投入俄之后，国际社会对于依靠战时公投划分领土的做法均持否定意见，但俄罗斯方面态度也很明确，不承认公投结果进行军事干预可能就要面对核威慑，这意味着俄乌冲突在僵持了8个月之后，战局会进一步升级和恶化。

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出现北溪管道爆炸事件，表面上看会刺激俄罗斯采取升级行动，但对俄罗斯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提醒：战争的形式是如此多样，不要一言不合就谈“核”，仅仅是炸一下管道，就足够俄罗斯头疼了，但你能因为管道被炸就立刻掏大杀器吗？你是俄罗斯，负责任的五常大国之一，可不是拿核武器当玩具的恐怖分子。

也许到头来，看似极度刺激的北溪管道爆炸事件不但不是俄乌冲突的加速器，反倒会成为整个俄乌局势出现转折的缓冲器。失去筹码的俄罗斯需要考虑进一步升级战况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而丧失能源支撑的欧洲也需要正视即将来临的现实困难。好比离婚的男女，为了抢孩子可能会不断升级矛盾，加码互相伤害，可是如果孩子突然死了，双方继续争斗就会变得没有意义了。

现在的欧洲已经没有时间关心谁是凶手，毕竟在北溪管道爆炸后，已经开始回落的天然气价格立刻从192欧/兆瓦时米跳涨至207欧，炸的是人家的管道，伤的是自己的钱包，这是再怎么嘴硬也难以逃避的现实。而对于俄罗斯来说，突然失去了可以依仗的谈判筹码，继续斗下去还能得到什么，也是一个扎心的问题。

北溪这个罗生门，最后可能跟俄乌冲突中其他罗生门一样成为悬案，战争之所以残酷，恰恰在于总是有难以预期的意外从天而降。罗生门，这本是日本传说中位于人间与和地狱之间的城门，既是魔鬼消失之地，又是妖异横行之所，唯独人性稀缺难见，而战争本身又何尝不是一座罗生门，人间地狱，一门之隔。

所谓末法，不是无善，而是善恶早已面目模糊。毕竟末法时代是一个佛祖流泪，魔王狂笑的时代，这样的时代，不是没有正道可循，而是人们已经难以分辨谁是佛陀伽叶，谁是魔子魔孙？他们都穿着袈裟，都满嘴仁义道德，都说对方是魔。罗生门越多，是非越模糊，人性就只能渐行渐远了。

人性一旦失去底线，这世界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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