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睁一闭，2024年快进到三分之一，第一季度已经挥手说再见。忙着换工作的打工人仍不敢停歇，希望抓住“金三银四”招聘求职黄金期。与此同时，在“清净不内卷的工作”“不考虑绩效KPI的工作”等话题中，寺庙工作岗提及率与日俱增，从去年火到了今年。图源：《逃避可耻但有用》截图
忍辱负重又一年的打工人，一边刷爆求职APP，一边打探各大寺庙招聘消息，计划逃离世俗工作的苦海；已经离职的年轻人，力争不放过任何一张寺庙贴出的招聘公告，希望一朝觅得一个能在寺庙工作的好机会。不论是义工岗，还是正式职工，消息一经发出，便能迅速在热搜榜上占据一席之地。更有人通过层层筛选，官宣上岸，正式准备开启全新的工作和生活。“不求大富大贵，但求稳定不内卷”“KPI不强求”“无专业限制，有编制”……如果求职市场有风口，那么入职寺庙，堪称是这届年轻人心中当之无愧的理想工作。从2023年到2024年，一二城市里最火的周末团建地非寺庙道馆莫属。大批年轻人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在求人和求己之间选择了求佛。无数被开不完的会、加不完的班卷到心力交瘁的打工人，不惧严寒酷暑，放弃休息日的自然醒机会，早早赶往寺庙烧香拜佛。从年初到年尾，每到初一十五，北京雍和宫外都早早挤满了排队几小时，祈求工作能少点幺蛾子的年轻人。杭州灵隐寺门口更是大排长队，谁想要拿到因为太爆而限购的手串，高峰期至少需要提前排队2小时拿号。就连一些不算热门景点的寺庙，也都挤满了大量“抱佛脚”的善男信女。网友在鸡鸣寺求来的十八籽手串/图源抖音@小鱼，已获授权而在扎堆上香、挤爆寺庙火爆的同时，不少脑筋灵活的打工人也有了意外发现。与其日夜担心会被优化、广进，在职场内卷中内耗，不如做个带发上班的“甘露寺在逃打工人”。“厌倦了朝九晚六的打工生活，佛门工作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一心想要“皈依佛门”的求职者， 被寺庙道馆的人性化招聘细则深深吸引。一句KPI随缘，足以安抚对上班的抵制情绪；简简单单的周末双休，也让不少单休人热泪盈眶。图源：公众号@公务员事业单位信息招聘网
“50岁以下”“大专学历”这两条，则让很多因年龄、学历焦虑的人放下了悬着的心。“上班能带薪拉屎、蹭网充电、喝水摸鱼”的总结外，有人还做好了日常规划“8小时外的日常开销基本都由佛祖兜底，赚的工资光剩库库攒钱。”试想一下，哪个被职场PUA久了的打工人，会拒绝一个开会先道一句善哉，绩效考核一切随喜的办公环境？更不用提早九晚四的作息有多养生；单位上下扁平化的管理，能少多少结节、增生；对接工作时和颜悦色的同事，能治愈多少上班带来的精神内耗。一时间去寺庙上班话题人气暴涨，成为了求职者们职业规划的终点。遗憾的是诚如那句话所说：有些工作像婚姻，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这边是入职寺庙的风愈刮愈猛，那一边寺庙相关岗位的面试劝退帖和离职原因，让跃跃欲试的求职者心都凉了一半。寺庙入职潮还未褪去，一批执行力超强的“佛门弟子”已经完成了海投、面试、入职、离职的全部过程。去寺庙上班，也被一些佛系打工人称为中式Gap year——在求职者们的计划中，一些设想十分常见：暂时跳出原有环境，给自己一段试错的时间，可以换种活法，也可以全职备考或者自媒体创业。想象之中，这种“逃避可耻但有用”的工作方式，无疑是在内卷和躺平间搭建出一个乌托邦式的真空夹层，让能量耗尽的年轻人，能有一个可以暂时修复回血的机会。可回到现实，在已入职的种种分享帖中，“佛系工作”和“流动性大”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关键词依旧紧密捆绑。在某寺庙离职讨论区下，有人晒出寺庙打工人的作息时间表，光是7点半开早会这一条，就劝退了一批早C晚A的深夜党。在寺庙工作日常的分享中，网友@可以叫我于于讲述了自己面试寺庙新媒体工作的经历。不同于想象中的“一切随缘”，单身与否、为何不结婚、家人态度等面试中都有涉及。五险一金同样是避不开的问题：五险只能自己交、没地方挂靠、没有公积金……都给头脑一热来求职的人泼了一盆冷水。“到底是要清净佛系，还是要五险一金，得从长计议。”至于打工人关心的双休问题，也有人在尝试后提出异议。香客们都是节假日才有时间来烧香请手串，所以周末是寺庙最忙的时候，加班调休一点都不比正常公司少。日常工作安排上，虽然说是双休，但是每逢一些传统节日，照样要像大厂一样实行“三班倒、连轴转”的007模式。像腊八施粥、大年初一抢头香等宗教节日，或大型法事活动，甚至需要全体员工上阵通宵准备。去寺庙工作，并非想象中奔赴理想的乌托邦，亦不等于逃离内卷。
同时因为岗位人员设置不多，往往需要同时身兼数职，什么都会。以占比较多的文创岗为例，因为本身性质就要面对游客，也逃不过每月单休、还得调休的日程安排。“有寺庙文职岗的招聘要求，明明招的是个行政助理，却要担得起复合型人才的人设。”从行政管理、人力资源、教务统筹到对接甲方、财务核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才能哪里需要哪里搬。要是应聘的岗位有转化指标，那和其他工作一样，绩效和KPI要求也一个不会少，当然这两者也和工资挂钩。
值得一提的是，寺庙工作远远不全是美美坐办公室的文职管理岗。在讲究世间万物，一视同仁的佛门打工，要交报表，也要参与“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体力工作。同时岗位工资有限，几千块的薪资是常态，月薪上万的有，但是少数。如2022年，浙江湖州法华寺招聘文史资料整理专员岗位，月薪1万元，要求涉及到寺院书籍、古文的传承，专业性要求比较高。
“谁能想到，想象中完美的寺庙工作，真正了解后像在玩排雷游戏。”
“入职之前，管吃管住谁能不爱；入职之后，免费工作餐固然是天大的福利，但顿顿都是素斋，真不是谁都能接受。”从简历海投的顶流，到提桶跑路的离职大潮，一年时间里，大批计划入职佛门的带发打工人人已经提前“还俗”。“寺庙不是逃离内卷最优解”的注解，并不是近来才有。2016年，杭州灵隐寺的一则招聘启事火遍了全网，吸引了1000多名应聘者参与竞争。最终，90后本科毕业生赵莲贵，从1000多名竞争者手中抢到了这份吃住全包、早八晚五的新媒体编辑工作。
灵隐寺一角/图源：图虫创意
作为“初代佛系打工人”，从入职灵隐寺那一天起，赵莲贵的一举一动都被外界所关注。
但动辄超过百万加的阅读量，并没有留住这个佛门打工人。2017年，赵莲贵从灵隐寺离职“下山”，原因是：每个月到手5000多的工资，还不起婚房的房贷，拿不到杭州户口。入职灵隐寺之前，他在珠海工作，跳槽了多家公司，人仿佛被卷成了“行尸走肉”，钱也没存下多少。前路漫漫，他想找个能让生活节奏慢下来的港湾，灵隐寺岗位恰好闯了进来。在灵隐寺工作五百多天后，他选择了离职，转身投入当时迅猛发展的互联网行业中。回头再看在寺庙工作的感受，他总结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我佛需要解决问题的人”。赵莲贵的经历，是许许多多投身到寺庙工作后又离职的打工人的缩影——“无论待在哪儿，gap多久，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生活的厮杀中去。”“其实工作本不必内卷，涌入的人多了，也便内卷了起来。”去寺庙工作这件事，从小众赛道到转为大众选择，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据调查，近三年寺庙相关招聘中，具体到学历和经验，44%岗位均有学历要求，22.94%要求求职者有大专/本科以上学历。这只是大致要求，“大概是急于带发上班的人太多，生生把一些原本要求学历大专即可的岗位门槛，卷到了硕士优先。”有网友深入研究后坦然承认，从心动到放弃的心路历程，并不需要太久。别说社会招聘的岗位有调休加班，就连带编制的正规出家人也是被各种材料催着走，“只要还在工作，就不要指望当个世外人。”就连灵隐寺的主持也需要上台讲解分析数据。图源：36氪浙江
诚然，在前往寺庙工作的年轻人中，亦不乏对工作状态感到满意的例子。网友@广袤的夜，毕业于某985院校，在寺庙工作。硕士阶段的两次实习经历，让他感受到工作的挤压，内心判定自己不会适应这种快节奏的工作。但谈及选择寺庙工作这件事，他认为自己的初衷，也并不算“消极避世”。上学时就对佛经感兴趣，识古籍、认古字对他来说不算困难；同时个人欲望不高，食能饱腹，睡能安稳，每天能读几本喜欢的书，就算过上向往的生活了。“很多人会问我是否看破红尘了，实际没有，我没有这么高的境界，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更适合我。”在寺庙工作，和“逃离现实生活”相比，说是选择了一种现实生活，大概更为妥当。作为年轻人理想中的世外桃源，寺庙往往被镀上了慢节奏、轻社交、人际关系简单、视金钱如粪土等多重光环，也因此被当成了中式 Gap year的最优解。只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不可避免，不论如何选择，更重要的或许是，始终怀着一份直面生活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