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辍学少女到鲁迅文学奖得主,成为“阿勒泰精灵”前的李娟,原来活得这么失败
短剧《我的阿勒泰》只有八集,却看得观众难以自拔,结局之后纷纷表示后劲太大,完全没看够。
随着热度的居高不下,剧集的评分也从最初的8.5,一路涨到8.8,目前仍有上涨趋势。
这部短剧改编自作家李娟的同名散文集,剧中女主角李文秀的原型,就是李娟本人。
在散文里,李娟用轻灵的笔触,在阿勒泰的荒野上开垦出一片精神净土,让现代人无穷无尽的内耗与焦虑有处安置。
然而,和电视剧举重若轻的幽默不同,也和散文中乐观洒脱的况味不同,李娟本人的成长经历充满着晦涩与难堪。
她从小跟着外婆捡垃圾为生,在八九岁的年纪爱上阅读和文字,读书时经历过霸凌、家暴。在18岁“成人礼”那年,李娟被逼到绝境后毅然决然地辍了学,莽撞地踏上了一边打工一边写作的未知旅程。
在世俗的眼中,李娟的前半段人生称得上是“失败”的。
然而,在写作之路上,李娟却先后获得人民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得到了主流和市场的双重认可。
有人说,李娟是天生的作家。但对李娟而言,写作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与其说她的人生是一场逆袭,不如说是一场“种瓜得瓜”的耕耘。
每个人的生活中
都有一个“李娟”
李娟曾自我调侃,她这个名字的重名率太高,仅次于王明、刘强和张红。
据她自述,这个名字给她带来过很多小麻烦。最常见的,莫过于自己的文章被张冠李戴,甚至稿费都发错了账户。
也许正因为名字大众化,表达又自然通俗,读者对李娟的文字有种天然的亲切感,很容易走进她创作的那个纯然美好的“阿勒泰宇宙”之中。
但是在文学滤镜的背后,李娟的生活与“美好”二字毫不相干。
1979年,李娟在新疆出生,她的母亲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一名农场职工。童年时期,李娟大多数时间跟随外婆在四川生活,因而常常往返于新疆、四川两地。
李娟的外婆叫秦玉珍,是个流浪儿,后来被一户人家的仆佣收养,后来所托非人,一生寡居。
在四川那些岁月里,外婆靠捡垃圾的收入,独自把李娟养大成人。
因为出身悲苦,李娟从小受尽冷眼,也养成了自卑沉默的性格,到了学龄期却话都说不利索。
李娟那时也觉得自己蠢笨,怕别人笑话,又渴望与世界交流,只好躲在屋里的暗窗下,沉默地观察人来人往。
读一年级之后,李娟开始和文字交朋友。她形容自己读旧报纸的感受,就像写文字的那个人凑近她,只对她一个人耳语。
文字带来的心灵震颤,是李娟在寂寞的童年里能抓住的唯一慰藉,浮木一般,托起了她惶惑不安的灵魂。
又过了两年,李娟被母亲带回新疆读书。母亲当时是单身,同时被两个追求者表白。尽管李娟年幼,但母亲依然尊重她的想法,在择偶一事上参考了李娟的意见。
李娟心性单纯,因为对一个叔叔家中摆满书的书架感到“神往”,就果断地选择了他。
但李娟没想到,自己这个“自私”的决定,把母亲推入了火坑。她挑选的这位继父,婚后嗜酒、家暴,对李娟更是动辄打骂。
这段充满暴力与痛苦的婚姻,母亲足足忍受了八年。
读中学的时候,李娟因为没有户口被学校拒收,妈妈决定带李娟回四川老家做买卖。好景不长,母亲拿出全部积蓄做起来的生意最终赔得精光,一家人只好又灰头土脸地回到新疆,在富蕴县安了家。
那段颠沛的日子里,书籍是李娟所有安全感的来源。她阅读起来简直“贪得无厌”,无论什么体裁、哪国文学,她都如饥似渴地吞咽下去。
大量的阅读积淀,为李娟未来的写作之路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孤独赞助了理想
李娟的成长是孤独的。
在家里,李娟要承受继父醉酒后的殴打和辱骂。在学校,她是老师眼中的“异类”,被区别对待是家常便饭,还遭受过男同学的霸凌。
而且她没有朋友,一直与同龄人格格不入。和其他作家不同的是,李娟的文科成绩比理科还差,上课更是完全听不进去。本质上是因为她抵触这种紧迫的学习状态,李娟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同学们都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终日埋头苦读、焦头烂额,就为了“考大学”这件事。
才十几岁的人,怎么学习起来就像是要为一生负责似的?
对学习的抗拒与困惑,为李娟辍学的决定埋下了伏笔。但她之所以辍学,还有两个直接原因。
一个,是因为穷。有次学校要收几十块钱的书本费,李娟赶了很远的路去偏远的荒村里找妈妈要钱,可妈妈却告诉她现在没钱,回去跟老师说让学校宽限几天。
李娟气得欲哭无泪,她觉得上学真是一件奢侈又折磨人的事。
还有一个更为直接的原因。在高三的一次英语考试中,李娟提前打好了小抄,到了考场却发现落在了教室的讲台上。她心虚又紧张,慌忙逃回宿舍,把铺盖一卷直接辍了学。
回头看,这个决定下得实在是潦草,但李娟彼时只觉得解脱。
母亲和外婆得知这个消息后很担忧,但她们最终还是支持了李娟的决定。学不进去,早点打工也是一样的。
就这样,李娟彻底与奔向独木桥的千万同龄人背道而驰,孤独地踏上了前途未卜的人生。
年轻时,李娟跟母亲学着做裁缝,也卖过杂货,甚至带着五块钱跑到黑作坊做流水线女工。
那时日子拮据得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所以李娟不得不尝试写作、投稿。对她来说,除了那份无法遏制的表达欲之外,写作也是她挣脱贫穷生活的唯一希望。
在静寂的外表之下,李娟的内心燃烧着一团扑不灭的火焰,文字就是她的燃料。
就像剧中李文秀所经历的那样,李娟也是在“去爱、去生活、去受伤”之后,攫取了有趣而宝贵的生命经验。
她笔下的妈妈,是个如三毛一般粗犷又细腻的女性。一个人打理着80亩的向日葵地,养猫养狗,还有鸡鸭牛为伴。
李娟笔下的外婆,像一朵生于苦难峭壁上的野花,人到暮年时寂寞又脆弱,却仍然用自己的生命力供养着李娟。
母亲和外婆,是李娟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位女性。她们用朴素的生命经验,牵拽着李娟扎根大地,引导她野蛮生长。
在投稿和被拒稿的两岸之间,李娟一次次循环往复,甘之如饴。阿勒泰长达6个月的漫长冬季里,李娟的内心有着比雪原还荒芜的大片孤独,而这份孤独,某种程度上赞助了她的写作理想。
阿勒泰
是李娟的精神净土
李娟写作路上的第一位伯乐,是前辈刘亮程。
同为新疆的作家,刘亮程看得到李娟野生野长的文字之下,有着多么独特而可贵表达。
在他的鼓励下,李娟写得愈发坚定,尽管生活困苦,但始终没有搁下笔。
2000年,李娟的外婆摔倒中风。李娟在陪护外婆的日子里,得到了大段的空白时间用于写作。她的第一部作品《九篇雪》,就诞生于这一时期。
这部作品,还让李娟得到了去阿勒泰宣传部工作的机会,李娟的创作之路也得以迈上正轨。
往后十二年间,李娟先后出版了《阿勒泰的角落》、《我的阿勒泰》、《冬牧场》等多部代表作品,用自己的名字,在新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打了个烙印。
此后,李娟先后获得人民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在主流文学界有了一席之地,作品也越来越畅销。
写作像是一根绳索,将李娟从贫困的泥潭中拯救出来。可她却心甘情愿被“困在原地”。
李娟曾经说过,每个人都会被“困住”。有人困于疾病,有人困于贫穷,有人困于繁忙的工作或者空虚的生活,但她,始终被困在记忆里。
母亲和外婆那份幽默的生活智慧,阿勒泰的大雪和原野,游牧人民相互依靠的温情,还有土地上万物有灵的生命力……李娟独特的生活经验,照亮了文学天空的一小块幽暗之处。
她本人也在这种接近“放逐”的生活体验中,找到了永恒的归属感。
“如果不是有这段经历,我也和你们一样,觉得耕种就是远远的风景。”
“但是在这里,真正属于我的世界只有脚下的小路那么宽。”
回头看,李娟所谓的“逆袭之路”,不过是家庭教育与自我教育共同作用的结果。
从小到大,李娟的物质生活都极度匮乏,但精神世界却充盈富足,那是她创作的活水。
与母亲和外婆的对话,在一摞摞的书本中遨游,从生活中汲取养分……在李娟笔下,日复一日的枯燥人生,也可以生机勃勃。
如今的李娟依然“离群索居”,她常觉得自己是社恐,很难与人交流,写的总比说得好。
可是,她也一样跟上了时代的节奏。
小时候,李娟为了和世界交流只能趴在玻璃上观察。现在,她会从大西北自驾去海南,在颠簸的车旅路上与各色风景擦肩,感受到由衷的安心与平静。她也会通过社交平台开直播,和网友谈心,玩笑话也是信手拈来。
李娟自称“娟姨”,这也成了大部分读者对她的亲切称呼。她像是一个特立独行的长辈,用自己的生命向所有人展示着生活的很多种可能性。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读者会说,读李娟的文字,就像是给精神做了一场按摩。
但对人生松弛到底的李娟,对写作却是慎之又慎,甚至也会焦虑。那是因为,她对写作始终敬畏和珍视。
李娟说:“我的幸福只有一种源头,它只滋生于内心,它和外部的现实秩序没有一点关系。”
写作,就是生长于李娟内心深处的热望,因而有足以超越此岸、抵达未来的力量。
如果说生命是一段瓜熟蒂落的自然旅程,那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就是绝不可能假手于他人的漫长耕耘。
愿我们就像娟姨那样野蛮生长,在自己的田地上,耕耘自己的风景。
去爱,去生活,去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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