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40岁的中年女人再来北京,已经没有酒局了
来北京的第三天,我奔赴了第六个饭局。有些人我没见过,有些人上一次见,要追溯到七八年前。还有几个,是十几年认识的网友,忽然奔现。
我感觉自己像一口井,原本咕嘟咕嘟冒着水,每参加一次饭局,水位下降几格。最后一场后,终于是口枯井了。昨晚梦里都在说话,仿佛拼命掘着自己的大脑皮层,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新话题。
毕竟,这几年因为疫情和二胎,深居简出,从来没有过连轴转的饭局生活。
某些瞬间,让我想起多年前的北漂生活。那时候还年轻,精力旺盛,去吃一次饭,回来顺势打开电脑,文思如泉涌,噼里啪啦写一篇甚至几篇专栏出来。新的人和新的事,形成源源不断的刺激,直到来到一个临界点。
我记得有段北漂的日子,习惯性早醒,5点钟醒来,迎着初升的太阳,散步去附近的早市买点什么,同时好像在寻找一种存在的意义。在那些局中,我大概算一个没什么轻重的角色。长得一般,写得一般,没有名气,北京这样的年轻人,随手可以抓出一大把。
这回初回北京,碰到一个刚开始北漂之旅的年轻人,他说起一次饭局,酒杯已经满上,很多人找出借口,要开车,酒精过敏。一个男人站出来说:喝吧,我有一万种理由让你喝下去。
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会被这一万个理由吓住,喝就喝吧,反正喝不死。
可是难免,我想难免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想起,对于一个无足轻重的年轻人,那一杯酒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一个40岁的中年女人再来北京,已经没有酒局了。
我问女朋友喝不喝?她说来一瓶吧,拿瓶最便宜的。
我说便宜的不好喝怎么办?她说贵的也不一定好喝。
我犹豫两个人喝一瓶喝不完怎么办?菜吃到一半,酒瓶已经倒空了。
我们甚至全程没怎么碰杯,自斟自饮,不是挺开心的吗?朋友说起多年前她找我,是因为快30了,一个人在北京,想找个同乡。
真没想到,那年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稳如老狗,像一个习惯于在帝都拼杀的独立女性,带着我去看演出,找上海菜馆子,听讲座。后来她留下来了,我没有。
好几个朋友说,还好你走了,留着其实也没多大意思。
我听这种话,感觉就是:还好你没上北大,其实北大也没什么意思。
能留在北京的,一定不是一般人,才能抵御住风风雨雨起起落落。
在饭局上,我就像一个最庸俗的中年人,会问起同桌北漂,啊,一直没买房吗?没买车吗?就这么漂着吗?他们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如果是当年的我,肯定已经把这个人拉进了黑名单。
有个朋友开着她的大奔送我回酒店,我说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车?她说,不喜欢别人别我,用大车别别人比较方便。
我心想,太有道理了,在北京你就需要这么横。
一起谈论起从前的事,那时还会为了是非对错争论不休,现在随便什么事,最后都能落到三个字上,不重要。
我的朋友们的故事,我已经不能写了。从颐和园回来,我碰到一个出租车司机。车上了三环,开向惠新西街。正值黄昏,司机说:多少年没这样的好天了。
我回来一看,西边是一块巨大的火烧云,辉煌灿烂,燃烧着整个北京。
我问师傅哪儿人,他说湖北的。唠着唠着,他告诉我,疫情的时候,他亏了一百多万,两儿子加起来赔五百多万。他是开建材亏的,大儿子开麻辣烫,小儿子开连锁烤肉店。现在爷仨都在跑滴滴。他说:你别看我六十了,我一天能跑十五个小时。
“北京城80%开滴滴的原来都是当老板的,这有啥啊,人生起起落落,我还能开滴滴就还不错。”
师傅从他八几年倒卖粮票开始,一路说到前年大儿子结婚,十五万的彩礼,三万的三金,如数来宝一般,说他花了二十五万,了却一桩人生大事。
但还得开,因为小儿子还没结婚。
我说那您够辛苦的。
他说,那有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啃几口怎么了。
从车上下来,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北京的魅力。疫情期间亏了几百万的小老板很多,但只有北京的能这么云淡风轻,这么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
故事哪都有,但唯独北京的故事,最曲折动听。那年离开北京,我想以后我还怎么写小说呢?
我都能想象,北京的朋友听到我这番感慨,肯定白眼一翻告诉我:北京啊,就是大忽悠多。
但是依然能想到那个黄昏,穿梭在三环上,巨大的燃烧的红云,波澜不惊的说故事的人。
北京永远令人震撼,就像每一个初次去颐和园的人,都会听着导游的讲解,张大嘴巴。
真的,你跑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这样的震撼。
毛利,作家,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全职爸爸》,都市情感小说《结婚练习生》《卵子的呐喊》等(点击作品名即可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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