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偷师深圳......公众号新闻2024-06-06 04:06本文授权转载自“盐财经”ID: nfc-yancaijing文 | 赖逸翰 编辑 | 谢奕秋值班主编 | 江江 视觉 | 林溪原标题:越南,偷师深圳2018年,Tom第一次踏上越南的土地,而此行的目的,是为瑞福来在东盟国家中找到一个合适的海外生产基地。已经吸引了三星等大企业“常驻”的北越,闯入他的眼帘,成为市场考察单上的最佳选择。摇身变为瑞福来越南生产基地负责人的Tom,最终在越南北宁省驻扎下来。握着当初在深圳办台资企业的经验,他尝试在新市场中招兵买马,开拓土壤。一扎根,即是五年。这几乎可以概括为越南过去几年间快速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大量的外资企业在越南生根发芽,产销两旺,托举起了越南各项亮眼的经济指标。根据今年3月29日越南统计局公布的第一季度经济数据,越南第一季度经济同比增长5.66%,其中商品出口总额达到930.6亿美元,同比增长17%,贸易顺差达到80.8亿美元。而截至今年3月20日,第一季度外商对越投资总额达到61亿美元,同比增长13.4%。当然,2022年的经济增长率更常被提及:8%。这个数字,才是普罗大众正视越南的开始。而8%背后的引擎,依然是大量流入越南的外国直接投资,以及当年相当于经济总量逾90%的出口额。外资、外企与外贸,正在构成今时今日的越南经济故事。东盟版初代深圳“很像21世纪初,刚处于制造业和经济发展起步阶段的深圳。”被问及2019年时对越南的初印象,某中资企业越南生产基地负责人张振,几乎没有犹豫地答道。雨后春笋般在越南土地上疯狂“长”出来的工业区,与工业区中如富士康、佳能、三星等大型外资企业的招牌,似乎都在告诉他,不要小看这片土地的未来发展。更何况,2024年他所在的工业区,已经没有任何多余厂房可供购买。“几乎可以用抢(厂房)来形容。”张振补充道。另一个让张振“如见故人”的关键证据是,他朋友圈中的越南当地政府工作人员,频繁到深圳、东莞、惠州等地出差。“你猜他们是去干什么?肯定是去学习经验。”2000年左右曾在深圳办台资企业的Tom深有同感——处于迅速推进城镇化阶段的越南,有大批为了更高收入而“进城”的劳动力,但专业技术水平不高,企业需要投入大量成本对其培训。而渴求发展的越南政府单位,其对外资的反应也与当初的深圳几乎无二。诸如此类的证据,与今日深圳的盛况,勾着许许多多的外国投资者期待进入越南,尤其是进入加工制造业等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一个“热”字,足以形容今日的越南市场,而越南人生活水平正在实打实地上涨。2019年,张振来到新组建好的越南办公室时,越南本地员工中,还没有一个人买得起小轿车。“越南对车的关税很高,比如一辆在中国也就20万元的车,在越南要35万元以上。但是5年过去了,我办公室里的人没有变,现在(整个办公室)有了七八部小轿车了。”而市场信心的体现,既在于翻译职业于越南愈发火热,也在于越南水涨船高的厂房价格和人工成本。Tom更愿意用“疯涨”来形容。五年时间,他所在的三星一级供应商工业区,其厂房租金价格已经从当初的3.5美元/平方,涨到了4.8~5美元/平方。“(现在)在深圳关内都不需要这样的价格。”从事电子行业的Tom苦笑。同样不可小觑的,是越南飞速增长的人力成本。2016年底,森大越南公司(背后是广州森荣手袋公司)总经理叶国安在越南招聘一线员工,平均人力成本几乎是广州的1/5,大约1000元人民币每月。“现在(2024年)人力成本在3000元左右,而同期中国国内一线员工,成本仍然在6000元上下。”森大越南公司工厂大门图源:盐财经受访者供图作为扎根多年的越南外企,它们多少对“涨”有些无奈,却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加上供应链额外成本与货运费用,在越南设厂仍具备不俗的优势。这个优势,与越南现如今在国际社会中的位置有关。反而是机遇有趣的是,绝大多数在越南投资设厂的外资企业,此刻都不约而同将越南放在产业链中的“加工组装”环节,材料选择进口,成品选择出口。产业链两头在外,既是一种经济状态,也是一种政治反馈。东南亚地区地理位置与国际地位的特殊之处在于,其恰好处于中美两国竞争的“裂缝”之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美两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势力”几乎是两面的——东南亚国家需要美国的政治和军事影响力进行制衡,也想要域内大国中国的经济辐射。并且,东南亚国家不乐于过多地卷入大国竞争中。是选边站还是维持大国平衡,一直是被拿来考验东南亚国家的关键问题。而它们也在多次与两国的交锋中,发明出一套算得上可行的解法:把是与否的问题细化,在具体如技术、金融与安全的议题上做出选择,保持综合平衡。越南,当然不例外。越南胡志明市街头夜景图源:Unsplash一种与两国既近又远的距离,恰好拓宽越南的生存空间。而这样的生存空间,是众多外资企业都看重的。尤其在特朗普2017年上台之后,企业在中国外寻找第二个选择,似乎是顺应潮流。“年底我们就嗅到味道,特朗普上台后一直找中国的麻烦,恐吓说要发动制裁。我们内部讨论,依照美国过去对日本、香港等的做法,判断美国基本上会发动,于是启动了对东南亚的考察计划。”这是Tom在2018年底,踏遍东南亚进行商务考察的原因。事实也是,贸易战打响之后,无论是Tom、张振还是叶国安,都面临着高达25%的惩罚性关税。这意味着,如果他们的客户仍然向中国工厂下订单,那么客户则需要向美国海关多缴纳25%的税费。此时的客户一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税费通过压价的方式转移到工厂方,另一个是放弃下订,将订单转移到东南亚,直接或变相要求工厂转移至东南亚。更何况,早在2016年,叶国安就已经无法在广州招到相对年轻的熟练工人。“我们意识到,可能等到(目前的)这批工人到40岁、45岁时,十年之内就会出现没有工人可用的状态。而且,对国际关系的担忧,其实一直存在。”图源:盐财经受访者供图优势此刻显现——越南劳动力丰富,人力成本相对低,能避开“政治风险”同时避税;无论是海运还是陆运,货品从中国运到北越生产基地的时间,约莫要一个星期。也就是说,新建的越南工厂,依然能够倚靠中国的供应链。大量稍有实力的企业,为此选择转移到越南建厂,其中不乏为了更贴近客户而来的企业。在越南从事对美家具出口的茶梅就观察到,他们合作了很久的薄片供应商,也在2024年初完成了向越南的转移。“我们就是一颗钉子”越南深知自己的优势,于是向这些前来寻求利润空间的外资企业,提出了一些本地化要求,比如产业链与雇员的本地化比例。这无可厚非。有关外国雇员的比例,越南政府并没有明文规定,用“惯例”来形容更加合适。因此,这个比例在Tom的理解里大约是1%到2%,在张振的角度则大约是5%,红线是不超过10%。“具体要看移民局怎么批。”Tom解释道。不管比例究竟如何,事实是,在他们200~300个人的工厂里,中国雇员的数量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且中国雇员大多数是企业骨干和研发部门的技术人员。有明文规定的,则是产业链中本地供应商的比例——至少需要达到30%,越南政府才会给相应的企业颁发产地证,有了产地证才能在出口产品时避开关税。“通常情况下,我们会达到35%。”张振补充道。反过来说,越南政府的“硬性”要求其实暴露问题。这些驰骋在越南市场,推动越南进出口贸易的外资企业们,仍然依赖外部的供应链,尤其是中国的供应链。对于企业主而言,如果能在当地采购到合适的原料,其实最好不过,这至少降低了物流费用,也缩短了交货时间。然而一个问题是,大量企业所需的零部件和原料,企业主们并不能在越南本地找到相应的、符合质量标准且价格合适的供应商——一部分越南企业做不出来,一部分越南企业不愿意投入去做。说到这里,Tom也非常无奈:“我们就是一颗钉子,卡在中间,外国客人作为锤子一直往下敲打我们压价——单价不能涨,你爱做不做。我们也只能向下面的木头打,可是越南本地企业能钉得下去多少?从电子零件来说,除了中国就是马来西亚和印尼,越南本地没有做这些通用型电子原物料,我是不是得依赖进口?”无论是Tom需要的、附带有环保要求的PCB板,还是叶国安需要的环保再生料,他们都无法“仰仗”越南本地企业,甚至叶国安还曾与他的供应商沟通,希望供应商能够到越南去发展。“比如说包装充电机的彩盒,我们之前也尝试找越南本土企业来做,但颜色始终调不好,影响了出货,几次后我们也不敢找本地企业来做了,我只能找到中资企业来做——他们的技术人员是中国人,颜色调出来,没有任何问题。”张振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越南本地的供应链情况。于是,在张振的供应链条中,有60%~70%的原辅料需要从中国进口,而越南本土的供应商中又有七到八成都是中资企业。而且,本土供应商中的中国与越南供应商,在供应链中参与的角色也不一样:“本土的越南企业会参与相对简单、没有太多技术难度的部分,而本土的中国供应商会涉及技术难度更大的部分。”也就是说,一种可能是,尽管符合了30%的供应链本土化,在其中支撑这些越南外资企业运转的,大部分依然是中国方面的供应商。尽管在近5到6年中,企业主们的确多感觉越南的供应链向好,但更新速度仍十分缓慢。“慢慢能生产原辅料周边一些小配件和小材料了,但主要的品类还是没解决。”叶国安认为,用“好一点,但不明显”来形容越南本地供应链的发展,更加准确。图源:盐财经受访者供图这也证明了,当下作为越南经济支柱而存在的制造业,其本地水平却仍然不足。“所以(越南)叫生产基地。”叶国安总结道。十年提到越南的发展前景,张振反问道:“现在的越南非常像21世纪初的深圳,我们现在把时间往回拨20年,你认为越南还有没有发展空间?”停顿一秒后,他又自己答道:“我认为至少还有10年。但根据供应链的情况,10年内越南‘组装’的地位应该无法改变。”10这个数字,同样出现在Tom的预估中,但他对越南整体投资环境的担忧明显更多些。“5~10年。”Tom给了这样一个答案。“越南只会发展得比(当初的)深圳和东莞快,因为许多企业家会把深圳、东莞的经验导入。”其实Tom就是运用了过去的经验、在越南少走了许多弯路的那一批人。“可是发展得太快,对于企业来说,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最后只会泡沫化。”他说。于是,对于现在中国互联网上十分流行的“越南热”,已经在越南生活了5年的Tom非常谨慎。他赞同越南快速的发展,也赞同越来越多新建的工业区正预示着越南的经济活力,但同时提到现有的低价恶性竞争和盲目扩张工业区所带来的风险。因为“越南热”,大量外资企业涌入越南,却也因飙升的土地和厂房价格、严格的消防要求,在起步时就背负着繁重的成本负担。“它们(新到越南的企业)现在很大手笔,上来就是买上万平米的厂房,但刚来没有订单,为了工厂能够活,只要够付工人工钱,甚至赔一点也愿意做。”Tom直言,步入2023年第三季度后,已经有不少客人借此向他压价。叶国安在提到供应商应客户要求,到越南发展的意愿强烈时,也同时提到:“随迁过来的供应商很多,但做得好不好就得看业务构成是否健康。如果只依赖于一两个客户或者单一行业,那么就有可能出现停工停产的情况。”极重的资产投入与手头订单的数量,分别压在“于越南生存”这一天平的两端。两者的对比决定着企业的生死,或许,也决定着越南经济的波峰与谷底。毕竟,一旦订单不饱和,这些外资厂商只能撤出越南。一组直观的数据对比是,根据越南计划与投资部商业登记管理局的数据,2023年越南新设立企业近16万家,但全年退出市场的企业却达到了17.25万家。2017年-2023年,越南新设立和复业公司/退出市场公司数/数据来源:越南统计总局相比于漂亮的出口成绩,这无疑是越南经济的晦暗面。黎明还是夜?当供应链无法完整本地化,以及外资供应商进入又退出越南市场的事实摆在面前时,张振和Tom都思考了未来越南能否全面“复制”、承接中国产业链的问题。很快他们得出答案:不能。这也最终指向了他们的另外一个答案:越南难以完全替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因为资源禀赋、劳动力储备以及教育文化水平的差异,中短期内无法被忽视。“一个是越南没有那么大的国土面积,去承接那么多的制造业供应链厂商,一个是基础设施达不到要求,尤其是交通和电力达不到完全承接的范围。比如,铺设这么多供应链出来需要10吨水,可是整个国家也只有5吨,那怎么样也满足不了。”张振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另一个关键问题是,当许多劳动力密集型企业因看重越南廉价的人力成本而来到越南时,这个人口刚刚破亿的国家,到底能接受多少个需要合格劳动力的大型企业?尽管如此,无论是Tom还是张振,都还是决定继续在越南深耕。毕竟,五年左右的时间过去,他们已经在越南站稳脚跟,有稳定的团队、稳定的物流、稳定的订单来源。甚至,扩大生产近在眼前。关键的原因也还在于,越南如今还是能避开美国对华加征的25%的关税,其飞涨后的人工成本对比起中国国内情况,仍然具备一定的价格优势。东南亚国家中,目前似乎还没有比越南更好的选择。当然,越南政府也的确下了许多功夫。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便是3月底越南更换国家元首的举动。从Tom的视角来看,甚至不需要讨论主席的职位变动,近两年来各部会级、各省首长的替换,已经能够说明越南政府已经在内政治理和反贪腐上做了不少努力——这对企业,尤其是与当地存在一定差异的外企来说,自然是一个利好。更别提,如今的越南政府还在积极推动吸引外资。不过,比起越南内部的政治环境,美国对越南的政策走势或许对这部分企业的影响更大些。他们早年因紧张的国际关系而来,一旦政治环境紧缩,随时离开也是有可能的。其中,最大的变动因素,便是今年11月的美国大选——如果特朗普再度当选总统,谁也无法预估商人风格的他是否会再度加征关税,以及,在越南承接产业却仍连接着中国供应链的事实人尽皆知的前提下,其会否对倚重外资的越南有所动作。越南,还在等待它的命运,希望不只是等待。(应受访者要求,张振、茶梅为化名)盐财经,南风窗旗下唯一财经号关注它,看新鲜热辣的财经讯息越南工厂越来越多了!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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