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盲盒中的天命
最近经常有人给我讲,感觉挺没劲的,不管是干活还是躺平。这和之前写过的搞躺二象性的人还有点不一样,他们之前干活的时候既没有“搞钱要紧”的那种目标明确的亢奋,现在跟随潮流躺平的时候也没有劝人躺平者那种骂骂咧咧的抱怨,主打一个要不,我也从个众。只不过,干活时少了盼头,躺平时少了活力,干也不爽,躺也不是,卡住了。
我心里知道,是时候讲清楚天命这个概念了。昨天听从队友推荐,看了这个月新鲜出炉的纪录片《我是Celine Dion》。这个推荐特别棒,我看了下来觉得至少可以从十几个方面入手说事,去找素材写深度小作文,可算是S级的宝藏纪录片了。
作为过去几十年歌坛天后(近年的热度没法跟Swift比,只不过我们这代人因年龄关系,回忆和评价大多会被时间给粘住)的Celine Dion,上舞台唱歌表演就是她的生命。而且她从小就知道她这辈子就是要唱歌和上台表演。她自己的表达是:要让她天赋的嗓音来推动自己人生发展,明确表示她没有强的自我意识(ego),自我非常愿意退后,让voice带着她走。在一次又一次的录唱片或舞台表演中,voice唱爽了,她在整个过程中也收获巅峰体验顶级愉悦。这种与天赋合一而美好的事业生命,经历了四十多年,直到Celine生病了,得了一种会直接影响嗓音的怪病。纪录片的后半段在讲,她很煎熬,但也很坚强,再困难也在尝试恢复能重新唱。
从天命的主题角度,Celine是幸运的。能够在人生的主体部分一直和自己的天命合一,因为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天命是什么。从她12岁刚刚开始展示自己的天赋,就结识的音乐经纪人,后来的老公Rene,也是协助她与天命合一的天选。
大多数人可没那么幸运,原因在于,天赋或者才干的倾向不是那么外显,儿童期和青少年期大家经历都太过单一,看不出什么。我自己有很长时间都觉得自己的天赋是做题应试。但转念一想,这项艺能可成不了天命,没有谁会到七老八十,做完手术病床上去备个考。
虽然还是没想起来自己的天命,又这样晕晕地过了很多年,我真正的突破是某天瞎逛商场一楼的泡泡玛特店时,看到有盲盒隐藏款这种玩意儿。突然意识到天命并不必然要和外在可见的天赋挂钩。因为我们这个人世间,无论中西方,社会价值观所看重的东西都过于单一,从而大大局限了天赋应用的可见场域。
盲盒隐藏款,首先是盲盒,不打开就看不见具体是哪款;更奇葩的是,和正常盲盒还不一样,你事先连可以去想象的款式范围都不清楚,主打一个脑眼双盲。
如果一个人过了三十五岁,还想不起自己的天命是什么,那这天命大概率就是个盲盒隐藏款。既没看到,更想象不到,那当然只能看别人都在干啥啰,然后不管是干和躺都容易觉得没劲,就是最近我经常被问及的情况。
面对被雪藏的天命,和隐藏款盲盒一样,要做的就是去打开。各种尝试着去动起来,仔细体会动起来的感受,做什么事的时候就是很舒服,不给钱都想去做,被阻止了(比如Celine这种疾病)都还想做。而我自己体会到的判据是:做起来会直接忘掉时间,停止思绪。那你就去做吧。
刚才我偷换了一个概念,就是这天命看不到又想象不到的情况下,是否必然存在的问题,有没有可能盲盒打开是个空。我的答案是无所谓,你只有打开了才看得见。没打开之前,这个问题没意义。李白讲:天生我材必有用。而盲盒做出来了,装个空那是算生产事故的。
如果真的是个盲盒生产事故,人生就是一场空。至少做完手术躺病床备考生死大关的时候,你可以坦然地说:天命的盲盒我真打开了,啥也没找着,获得资格给天比一个中指,可还行。
优秀与天赋之间是有跨越不过去的鸿沟的。这个情况,很多人并不理解。
前者是人和人去比,后者是人与天相齐。获得前者确实可以通过刻意练习,技巧升级。获得后者只能通过先天子宫中彩票,后天开盲盒回忆起。
为什么要去区分这两种?这跟每个人在这个世间游戏走一遭的过程体验感受有关。顺着天赋,优秀之路千奇百怪,只要自己别太作,你身上都自带天的礼物,在自己的主场和人竞争这种事,那不是跟玩一样吗,过程可以相当之愉悦。而不清楚天赋在哪儿,也没有机会和没有勇气去做各种尝试探索出自己的天赋所在的,那就几乎只剩一个路径去优秀:开卷。那过程肯定谈不上愉悦,不难受就已经烧高香了。
在和人比的领域,你想要的高薪别人也想要,你想做成的项目别人也想做成,你想进的国家队别人也想进,不卷怎么可能。
当然确实有种叫卷王的天赋,能卷到极致,吃别人不能吃的苦,把本来不愉悦的过程变得特殊的愉悦,生理上可能跟内啡肽分泌失调有关。这种天赋还挺特殊的,什么领域需要和人去比了,我也不管自己在这里有没有天赋,卷王登场,大概率也能做到很靠前。这种人其实就不大需要探索寻找自己的那个领域,逮着哪个赛道都能玩。
除此之外,如果你开始抱怨内卷很苦,过程很累,你是肯定不自带卷王天赋。那最需要做的,就是去打开感应搜索雷达仔细查找你的天赋所在。
最近金融行业大限薪,追讨奖金。不少人分析说,这是要通过经济杠杆把卷到这个行业来的各位给赶出去。要赶去什么地方?分析人士又说了一定是赶去发展新质生产力。可对你个人而言,现在根本不是什么行业更有发展的问题,当下的情况是给出了一个探索你天赋的机会。可别一窝蜂别人说啥又是啥了。走到哪里去都卷,卷了都一地鸡毛,挺不好玩的。
不仅仅是金融,任何行业方向都是一样的。只要是因为未来待遇预期好社会地位高,各路选手被吸引卷进来。卷进来的人多了,自然就没那么好了,不论原因来自内部的激烈竞争,还是外部的重手拆楼。天赋选手就没这个烦恼,完全不受这些事影响。该做什么做什么,做的过程自有正反馈。真有天赋那是怎么也赶不出去的,这是被其内在感受和驱动力特征所决定的:做这个事真爽,不给钱也想做,被阻止了还要做。什么叫唯有热爱,才能长久,那就是因为顺着天赋和天命合一的过程自己超爽。
然而,天赋选手也不是没有烦恼。天赋最怕跟各种“应该”打交道,最怕各种工业化标准化的规训。欧洲足球多牛啊,市场巨大,球队超有钱,青训还发达。但真正球王都出身南美,小时候就是在街头瞎几把踢,有天赋能出来就出来了,有天赋被踢伤踢废了也只能认栽。而在欧洲这边,把所有人从小照“最先进”的青训方式,打磨成一个模样,这里优秀选手的开卷晋升路径能更畅通。
如果你走天赋之路,成长过程需要和所谓的先进经验,体系化教育拉开点距离。人生太短,真不用去担心考虑,如果我不从众会有什么后果的问题。即便你考虑周详了,也确实努力,都很难得到期望的结果。而最后所谓接受自己的平凡,只是过去卷的太久够累了,搜索时间太少没找着自己天赋的托词罢了。
想起一个老笑话:一个醉汉一直在街灯下找家门钥匙,旁人问他,找这么久还没找到,确定是丢这里吗?醉汉说:可只有这里有灯啊。天亮了,折腾一宿的醉汉,有没有钥匙都只有回家。
照耀天赋的灯,从来不在外面。
One More Thing,如果你不找着你的天赋,只是因为外在的“灯”照下来说这个方向去卷很好,你猜现在这么海量的AI投资,是不是也都看上了这些方向,你再卷能卷过机器?
03 天赋的消解与救赎
随手打开一档播客(宝婷@“不可理论”),博主谈到她学跳舞的经历,Ballroom里面教和学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有几个人与生俱来的舞者天赋,跟别人就是完全不一样。博主非常形象地讲,这几个人头上是打了勾的。用这个说法形容天赋者很有味道,表达了凡人对天选之人的艳羡。
可就是这些头上打了勾,而且清楚知晓自己天赋,并在人生的某段时间中充分应用了的幸运儿,也有自己巨大的烦恼:在有生之年直面天赋的消解。前面提到,Celine Dion就正在经历这样的痛苦。表面上的原因是疾病,伤痛,或就是年龄增长带来的自然衰老,但更本质的问题是,天赋对应的创造力源泉来自于天,通过天赋者之身体作为通道传输,在这世间展现。对梅西来讲这个通道集中在头脑和下肢肌肉,对Celine Dion是嗓子,对天选舞者是全身上下整体的灵活协调。
人有身体,所以才可能接住这些天赋的“特许经营权”。又由于身体本身的特点和局限,这个特许经营权的有效时长必然不长。随着人类医学本身的进步,人的预期寿命在延长,天赋的有效期却很难跟得上这种延长的趋势。这两者之间的空档期,就会越拉越大。比如梅西假如40岁退役,如果他能活到100岁,他将面对长达60年无法展示天赋的空档期。
旁人可能会想这家伙都已经这么有钱了,回归家庭也好,做做生意也好,甚至和乔治维阿一样出来选个总统玩不也挺好吗。在我没看到Celine Dion这个纪录片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看过之后,感觉不是这么回事。对职业型竞技体育运动员或演艺从业者而言,可能是的(不好意思啊,维阿大叔),但对这样头上打勾的天选之人而言,面对天赋的消解,才真真正正的是进入了最近网络所流行讲的“垃圾时间”。这就是会给拥有顶级天赋,在过去巅峰体验易得丰盈的人,带来落差之下的巨大个体危机。
从这个角度我能理解梅西的前辈马拉多纳的吸毒作死,也能理解Celine Dion在巨大的病痛下不得不取消演出之后,又过去了三年多还在维系一个随时能支撑她明天就上台,继续体验天赋巅峰的庞大专业团队。
经历的事太过美好,完全割舍不下。割舍不下,就不能再出发,曾经的天赋就变成了诅咒。我现在也确定不了,求而不得还是得而复失,到底哪种更难受。大概率是个围城:求而不得的前者觉得后者还行吧别矫情,毕竟得到过巅峰过;得而复失的天赋消解者会觉得前者什么都不懂,夏虫不可语冰。
写下不可语冰句的庄子,还讲了个关于乌龟的故事给了这个局面巨大的启发:他问这乌龟是宁愿为了获得尊贵的地位而被藏之庙堂之上?还是宁愿活着在泥浆里拖着尾巴爬来爬去?
Celine你喜欢唱就唱,来菏泽南站和郭有才一起唱。梅西你退役了喜欢踢就踢,来贵州村镇联赛,一起踢坝坝足球。
不是说你捡了个软柿子,你比郭总唱的好,比贵州村民踢的好。他们只是和你一样渴望享受音乐和足球的团队和伙伴,一起释放内心深处的热爱。
天赋,生而获得,无常被拿走,这是被动的。把头上的勾自己取下,一起来分享,这是主动的。让你不再自缚受苦的,唯有热爱与同伴。
人能顺着天梯上去触碰到神,还得要能原路返回挨着地,这样的旅程才完整。(这里内涵波音,无关主题,刻意提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