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华史记 | 华人的六大罪名，政客的囊中选票

作者：黄倩 (Qian 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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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 景

19世纪的美国对移民开放，没有配额。然而国会却公然违背美国“人人平等”的原则，通过了禁止华人入境的《排华法案》。这是美国第一个基于族裔限制移民的法律。10年后的1892年，国会将这条法律延长10年。到了1902年国会准备无限期延长《排华法案》。每次国会讨论《排华法案》， 美国朝野都会掀一场对华人的口诛笔伐。根据1900年的美国人口统计，全美只有9万华人，约每850个美国人里才有一个是华人。人数稀少，政治经济地位均极其低下，华人社区面对排华浪潮有口难辨。就在此时，一位民权活动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叫加里森(WILLIAM LLOYD GARRISON JR.，1838-1909)，家住波士顿。其父亲是美国著名的主张废除奴隶制的媒体人。

1902年1月12日，时年64岁的加里森在费城乔治俱乐部（Henry George Club）发表了长篇讲话。他指出排华的实质是政客需要拉拢西海岸的工会获得其选票。同时，针对排华势力对华人最常见的6大污名，加里森逐条批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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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民权活动家加里森 图源：1

华人罪名之一：不融入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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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森一阵见血地指出：“华人要是有闲工夫泡在你们的酒吧里，华人要是有选举权，能在选举中起作用，他们自然就会适应美国的制度。那些贩卖烈性酒的人，那些工会头目，职业政治家就不会追捕他们了。想让人融入，只有一个办法：互相尊重，彼此以兄弟相待。华人平静，勤劳，有耐性。先给华人平等权利，真诚待他们，否则我们没有权利抱怨他们太抱团。”

华人从一来美国就遭受种族迫害。1853年加州法庭就规定华人没有资格出庭做证。具体案子：三名白人打劫时击毙了一名华人矿工，华人目击者出庭作证，于是罪犯被判有罪，但是上诉时法官以“华人没有资格出庭作证”为理由，宣判凶手无罪当庭释放。[2]

1870年当美国国会讨论给予刚解放的黑奴选举权时，内华达州参议员斯图亚特通过阻扰议事，剥夺了华人归化入籍的权利。由于华人没有选举权，导致政治家不仅无视华人利益，而且故意用污蔑华人，排斥华人的手段来换取工会的选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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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880年7月《老顽童》杂志封面   图源：2

这副1880年7月的漫画的标题是“没有选票，哪个党都不要你。” 1880年是总统大选年，左边是共和党候选人加菲尔德，右面是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汉考克。华人被双方候选人用木板钉死。

就在1882年《排华法案》通过后，美国西北地区掀起了暴力驱赶华人的浪潮。据不完全统计，西北地区发生了100多起针对华人的暴力事件。1885年9月2日怀俄明州石泉镇发生屠杀华人的暴动导致28名华人被击毙，活活烧死， 重伤或致残15人，失踪26人， 79座华人住房被纵火烧毁。暴徒大部分是“劳工骑士团”成员，无一人被问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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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1885年“石泉屠杀“木刻画 图源：3

对于所谓“华人不融入美国”这一恶意歪曲，纽约著名社会改革家比切（Henry Ward Beecher， 1813-1887）用讽刺的口吻揭露如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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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人罪名之二：省钱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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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森凭着他对欧洲移民的了解，揭露了在对待欧洲移民和华人移民寄钱回家上的双重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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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森说：“爱家庭，尊重父母是令人崇尚的品德。某些人给一个珍视家庭的族裔扣上罪名，被羞辱的恰恰是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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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4.海外华人给家人信件    图源：4

华人罪名之三：和美国人抢饭碗

1860年代初太平洋铁路开工时，美国尚在经历南北战争，许多青壮年都被征兵了，各行各业的劳力都紧缺。由于铁路施工是野外作业，条件艰苦，而且远离家人。加州铁路公司急需大批劳动力于东部的知名铁路公司竞争。不得不去中国招募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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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华工在内华达山脉 图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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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8年华盛顿邮报这样写道：“没人能超过他们。他们辛勤地劳作，每一分钱工资都是挣来的。

他们忠厚而诚实。华人当家庭佣人无人可比，完全可以信任他们。他们听到家里的任何事都不会往透露。他们爱洁净，把什么都搞得很干净。

至少有六千华人在三藩市上层人家里当佣人。中国人模仿能力极强，在制鞋工厂里干上六个月，做出来的皮鞋就和达到最好的工人水平。他们简直太聪明了。”

华人罪名之四：不花钱，太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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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肯总统以节俭著称，加里森用林肯总统的例子驳斥别有用心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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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布斯[7]，罗素[8]和康宁翰[9]均为19世纪美国对华非法贩卖鸦片的旗昌洋行合伙人，家族全靠走私鸦片暴富。伶仃洋是当时美国商人走私鸦片的集散地。福布斯把在中国贩卖鸦片的钱拿回美国投资铁路等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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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比亚大学标志性建筑娄氏纪念图书馆就是用哥大校长塞斯娄(Seth Low,1850-1916)的父亲在中国贩卖鸦片的钱建造。这位哥大校长于1902年当选为纽约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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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用鸦片钱建立的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 图源：6

华人罪名之五：住地肮胀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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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森在1902年费城演讲中说：“有人断言：由于华人住处肮脏，拥挤不堪，容易引发传染病。”

就在排华法案通过的1882年5月，《大黄蜂》杂志封面又刊登了一副抹黑华人社区的漫画。

作者凯勒（George Frederick Keller， 1846-1883）以发表污蔑华人的漫画而著称 。漫画标题是：《旧金山的三位女神》。三个白衣鬼魂身上分别写着：“疟疾，麻疹，麻风病”，其中一个鬼魂手里围巾上写着：“唐人街”，漫画前方是一艘船。这幅画把疾病指向华人移民。[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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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1882年5月《大黄蜂》杂志封面漫画 图源：7

加里森举出波士顿黑人从密集到分散居住的例，他说：“以前波士顿的黑人也是这样。以前黑人被限制住在灯塔山（Beacon Hill）的北面。黑人解放以后，他们在南端（South End）和洛克西百瑞(Roxbury)等临近地区找住了下来。”

华人罪名之六：唐人街有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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驳斥了对华人的种种诬蔑之词后，加里森指出的华人的根本问题是没有政治权利。

加里森曾经联合麻省美国政治家和华人活动家王清福一起废除1892年的《吉里法案》。[11]

加里森父与子：跨世纪抗击排华势力

“共富大道”是波士顿最优美壮丽的林荫路，绿荫鲜花掩映着美国杰出人物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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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波士顿共富大道 图源 8

加里森的父亲，老加里森(William Lloyd Garrison, 1805-1879)的雕像凝视着这座城市，在这美国革命的摇篮城市里，他为废除奴隶制度，反对迫害华人奋斗到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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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加里森的父亲老加里森的雕像 图源：9

1880年是个大选年，缅因州参议员布莱恩（James G. Blaine，1830-1893）决定竞选总统。[12] 尽管美国东部只有很少的华人，然而为了赢得美国西海岸工会的选票，布莱恩不仅在国会支持排华法，还公开煽动反对华工。1879年初，老加里森至公开信驳斥布莱恩排华立场。老加里森批指出：当今对华人的迫害，就和奴隶制时代对黑人的迫害一模一样。老加里森揭露：反对华人的怒潮就是在恢复黑奴时代的人压迫人，废奴斗士们一辈子就是与这种压迫作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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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老加里森  图源 10

老加里森的文章发表后，这天他收到了一封特别的读者来信。原来，波士顿一位华人茶商黄阿昌（Wong Ar Chong）从报纸上读到了老加里森的文章，非常激动给老加里森写了一封信。黄阿昌的来信这样开头：“美国《独立宣言》肯定了人人生来自由平等，文明世界也知道美利坚合众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度，然而我担心美国政府正在做出倒行逆施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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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12 黄阿昌写给老加里森的信        图源11-12

老加里森的女儿范妮（Fanny Garrison）是美国妇女投票权活动家，她和儿子共同创建了“全美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14]

2014年，老加里森的后代向史密斯学会捐赠送家族留下的废奴时代文物：照片，手表和南北站争时代的武器。[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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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老加里森的后代向史密斯学会捐赠送文物 图源13

用选票向加里森父子致敬

1870年，华人被剥夺了归化入籍的权利。[16]致使其后80多年内一系列排华立法大行其道。（详见美华史记“1870年那次良机，他们为什么竭力阻拦华人入籍？”）直到1943年二战末期，由于日本在亚洲各国进行侵略扩张期间高举“亚洲是亚洲人的”旗帜，美国的《排华法案》就恰好成了日军在华战地宣传的利器，用以破坏中美联盟。于是罗斯福总统和国会在1943年12月废除了《排华法案》。[17]由于工会担忧华人进入美国会抢走美国人饭碗，于是国会决定每年只给中国人105个进入美国的名额，从1944年开始华人可以归化入籍。也就是说，华人的投票权比非洲裔迟到了73年。

1879年4月25日“大黄蜂”杂志上刊登了这样一幅漫画。华人被禁止规划所以没有选举权，漫画上写着“要是我们能像使唤南方黑鬼那样，让华人当我们的投票牲口，那该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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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1879年“大黄蜂”杂志上的漫画    图源14  

1960年代马丁路德金领导黑人和犹太人发起民权运动，迫使美国于1964年签订了《民权法案》[18]，又在1965年签订了新移民法《哈特塞勒法案》[19]。从此不仅华人开始大批进入美国，而且在住房，就业，入学等各个方面，任何基于族裔的歧视都是违反美国法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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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 1850-2017年美国华人人口统计

2020年美国华人已经到达600万左右。2016年华裔投票率仅为41%，居美国所有族裔投票率倒数第一。

2020年大选全美投票率总体提高18%。华裔投票率尚未公布，但有充足理由相信华裔投票率有大幅度增长。

相比其他亚裔族群，华裔在美国有最悠久的历史，遭受的迫害也最深重最长久。和非洲裔相比，华人的投票权更是迟到了73年之久。

我们华人手里这张选票走过了漫长的黑暗岁月。1870年内华达参议员斯图亚特处心积虑地阻扰华人拥有选举权，所以12年后水到渠成地通过了《排华法案》。

一旦知道了华人手中选票这段艰苦卓绝的历程，我们怎能放弃投票的权利？

后记：写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去“墓园网” [21]给这对父子写下一段留言，留下一束花。然而我知道，对这对父子最好的致敬就是投票。

参考

[1] The Advocate of Peace (1894-1920), Vol. 64, No. 2 (FEBRUARY 1902), pp. 35-39

[2] 加州历史协会https://www.cschs.org/wp-content/uploads/2015/01/2017-Newsletter-Spring-People-v.-Hall.pdf

[3] Martin B. Gold “Forbidden Citizens: Chinese Exclusion and the U.S. Congress: A Legislative History”  July 4, 2012

[4] Craig Storti，“The Incident at Bitter Creek: The Story of the Rock Springs Chinese Massacre“ 1st Edition

[5] Daniel Liestman，“To Win Redeemed Souls from Heathen Darkness”: Protestant Response to the Chinese of the Pacific Northwest in the Late Nineteenth Century

[6] S. W. Straus, “History of the Thrift Movement in America”, J. B. Lippincott Company, 1920

[7]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orbes_family

[8]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amuel_Russell

[9] Katherine H. Griffin and Peter Drummey,”Manuscripts on the American China Trade at the Massachusetts Historical Society”

[10] https://www.epidemic-histories.com/new-page-2#_ftn1

[11] https://immigrationhistory.org/item/geary-act/

[1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ames_G._Blaine 

[13] http://smithsonianapa.org/now/wong-ar-chong/

[1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anny_Garrison_Villard 

[15] https://www.smithsonianmag.com/smithsonian-institution/garrison-family-values-make-their-way-museum-african-american-history-and-culture-180952033/

[16]Martin Gold, ”Forbidden Citizens” ,The CapitolNet, 2012, p.29

[17]Ibid. p.459

[18] https://www.ourdocuments.gov/doc.php?flash=false&doc=97

[19] https://cis.org/Report/HartCeller-Immigration-Act-1965

[20] https://aapidata.com/

[21] https://www.findagrave.com/memorial/18816562/william-lloyd-garrison

图源

1.https://www.findagrave.com/memorial/18816562/william-lloyd-garrison#view-photo=9393562

2. https://images-na.ssl-images-amazon.com/images/I/51LfBQO2mUL._AC_.jpg

3.https://en.wikipedia.org/wiki/Rock_Springs_massacre#/media/File:Massacre_of_the_Chinese_at_Rock_Springs_b.jpg

4. 广东银信博物馆

5. Frank Leslie’s Illustrated Newspaper (1852-1922)，The Bancroft Librar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https://www.8asians.com/wp-content/uploads/2015/07/calisphere_frank_leslie_980_520.jpeg

6.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5/5d/Low_Memorial_Library_Columbia_University_College_Walk_Court_Yard_05.jpg

7. https://images.squarespace-cdn.com/content/v1/5e86927d50ddcc2ce7a4add1/1588955351604-OXSC8F06QMT1YRAATDR0/Screen+Shot+2020-05-08+at+12.28.17+PM.png?format=750w

8.https://fedora.digitalcommonwealth.org/fedora/objects/commonwealth:0p096x23j/datastreams/access800/content

9.https://bostonzest.typepad.com/.a/6a00e54fc42bb8883401a511fc5c4c970c-500wi

10.https://www.historyplace.com/speeches/speechgfx/garrison-new4.jpg

11. http://smithsonianapa.org/now/wp-content/uploads/sites/15/2014/05/archongwong-quote61.jpg

12. http://smithsonianapa.org/now/wp-content/uploads/sites/15/2014/05/archongwong-signature.jpg

13. https://th-thumbnailer.cdn-si-edu.com/Supf9IGNMGID3iFgZL1UNGoQvHw=/fit-in/1072x0/https://tf-cmsv2-smithsonianmag-media.s3.amazonaws.com/filer/0a/3e/0a3e4952-0545-4f5b-9c9b-87813925886e/2014-02904.jpg

14. https://www.foundsf.org/images/thumb/5/52/WASP_Ballot-Box.jpg/619px-WASP_Ballot-Box.jpg

Title：Politicians’ Dirty Tricks: Smearing Chinese Americans to Pander to  Union Voters for Ballots

ABSTRACT

William Lloyd Garrison Jr.(1838-1909)delivered  a speech in Philadelphia in 1902.He denounced the smears to Chinese and pointed it out that the politicians are motivated to pursuit the Chinese Exclusion Laws in order to win the ballots from Unions on the West Co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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