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放下,是另一种收获
1916年冬,身心俱疲的李叔同决定断食,只因他听说断食能修养身心。
西湖附近的虎跑寺,清幽静谧,是断食的理想之地。
李叔同的断食计划为期三周:
第一周,食量慢慢减至完全不食;
第二周,除了喝水,皆不食;
第三周:从汤粥开始,慢慢增加食量至正常。
断食的日子里,李叔同听佛参禅,闲暇时便在山中漫步,观倦鸟归林,赏云卷云舒。
断食结束,36岁的李叔同心下清明,脚步轻快,犹如凤凰涅槃,脱胎换骨。
从此,李叔同走上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此前,他是风流成性的才子:
情人无数的他,不仅是我国现代音乐的鼻祖,还是戏剧舞台上的“茶花女”,更是我国最早的裸体画画家……
此后,他是破衣烂衫的弘一法师:
抛却名利欲望,洗净心灵尘埃;
他重整我国没落七百年的佛教律宗,被公认为“民国四大高僧”之一。
张爱玲曾说:
“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 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的围墙外,我是如此谦卑。”
半世风流半世僧的李叔同,用他的一生告诉世人:
所谓修行,就是逐渐放下的过程,人生乃是一条返璞归真之路。
世间繁华,谁不想拥有一切笑傲江湖
李叔同出生于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盛之地。
父亲是津门名流,和李鸿章乃私交好友,家中经营着盐业、绸缎、钱庄……
可好景不长,李叔同五岁时,父亲去世,庶出的他只能在深宅大院里与母亲相依为命。
在李叔同的记忆里,母亲足不出户,一心抚育儿子,连桌上的胭脂盒上都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
然而,李叔同25岁时,一生孤苦的母亲带着对儿子的无限期许,撒手人寰。
李叔同形容失去母亲的自己:
“哀游于怆怆而自怜兮,吊行影悲。”
形影相吊的李叔同,在失去亲人的同时,朋友也四散飘零。
李叔同和许幻园是至交好友。
许幻园乃当时的新诗派领袖人物,他与文采斐然的李叔同一见如故。
许幻园的家名为“城南草堂”,那是一处犹如《红楼梦》中大观园一般的府邸。
府中出入的都是当时的社会名流,才子佳人。
在城南草堂中,李叔同与许幻园等人,结为“天涯五友”,日日煮酒烹茶,吟诗唱和。
可惬意的时光总是短暂,由于战乱,李叔同家中的生意毁于一旦。
而许幻园的百万资产,也在一夕之间,化为泡影。
草堂易主,“天涯五友”四散飘零,各自天涯。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曲《送别》,弥漫着李叔同无尽的感伤。
亲人已逝,知己远去,曾经的繁华恍如隔世,李叔同只能寄情于艺术,试图从艺术救国的理想中寻求安慰。
他留学日本,痴迷于西洋戏剧,摇身一变成了舞台上的“茶花女”,成为我国话剧的开拓者。
可清政府下令,限制留学生的活动,李叔同被迫卸去妆容,告别舞台。
他也沉迷于西洋绘画,将裸体艺术引入中国课堂,却被人指责伤风败俗。
当人生理想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现实浇得透骨冰凉,孤身一人的李叔同逐渐意识到:
人这一生,没有什么是恒久拥有的,所有得到的,都会失去。
正如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一书中所写:
“生活在继续着,可是,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却在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或是财富,或是名利,或是亲友,或是自己……
世间繁华,谁不想拥有一切笑傲江湖,可世间万物,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若一味执着,只会伤心又伤身。
唯有放下所有名利和执念,方能换来洒脱自在的人生。
乱花迷眼,谁不曾贪恋风月无法自拔
26岁之前的李叔同,是人人艳羡的李家三少爷。
彼时战乱未起,虽父亲去世,但哥哥支撑家业,繁华依旧。
作为翩翩佳公子,李叔同身边怎能少得了佳人相伴?
那一日,十五六岁的李叔同随母亲去看戏,情窦初开的他远远望见天津第一名伶杨翠喜,眼光便再也挪不开。
杨翠喜在台上唱着《梵王宫》,台下的李叔同内心惊喜又忐忑。
世间所有的爱情,皆是一拍即合。
当李叔同在台下的守候变成一种习惯,杨翠喜再也不能对他视而不见。
可名门世家怎可让一个戏子进门?
在李叔同日日提着灯笼送杨翠喜回家的夜晚,他们不会想到,仅一个转身,便能成为永远。
因有要事,李叔同需要离开天津一段时间。
李叔同刚走,杨翠喜便被人赎身,作为礼物献给了北京的一位大人物。
等到李叔同归来,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佳人不见,但杨翠喜早已在李叔同心中扎下了根。
后来,李叔同又结识了李苹香。
李苹香是一位靠舞文弄墨吸引他人的风尘女子。
虽然李苹香不会唱戏,但同为风月场中的佳人,她身上有着和杨翠喜相似的风韵。
和李叔同的命运紧密相连的另一个女子,名为雪子。
那年,在东京的不忍池畔,留学日本的李叔同正在为画作寻找灵感。
雪子擦身而过,李叔同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几分恍惚。
1910年,李叔同带着画作《朝》参加了日本“白马会”年展,获得油画界一致认可。
“白马会”代表着日本油画的最高水准,而《朝》所画的女子,便是雪子。
一直以来,李叔同都试图从李苹香和雪子等人身上,找到杨翠喜的影子。
然而,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切终不可得。
当李叔同决意成为弘一法师时,雪子追至西湖岸边,一字一句问道:
“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李叔同答道:
“爱,就是慈悲。”
对自己慈悲、对他人慈悲、对世界慈悲,因为爱,故而不愿继续伤害。
李叔同决意踏入佛门,在修行中忏悔,在忏悔中释然,在释然中领悟,进而普度自己,普度众生。
他在写给雪子的信中写道:“情可畏也。”
乱花迷眼,谁不曾贪恋风月无法自拔,李叔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拿得起,放得下。
正因为经历过无限深情,他才看得更清,悟得更透。
一句“情可畏也”,是放下,也是醒悟。
人生就是一条返璞归真之路
在虎跑寺断食之后不久,李叔同彻底斩断情丝,落发为僧。
然而,李叔同的修行之路,并不顺畅。
佛门规矩,落发之后还需受戒,方能成为真正的僧人。
为李叔同受戒的,是灵隐寺的慧明法师。
在等待受戒的日子里,李叔同闲来无事,便去山中散步,一日,刚好遇上了慧明法师。
慧明法师看见李叔同,心中不悦,他问李叔同:
“即是来受戒的,为何不进戒堂?”
李叔同闻言心内肃然:戒规森严,修行之路容不得一丝懈怠。
此后,李叔同严格遵守戒律,潜心修佛。
一年冬天,寒风刺骨,好友杨百民去寺庙看望李叔同。
只见李叔同的房中,仅一张破旧的方桌、一张窄窄的床榻、一条薄薄的被子,床头的衣服卷起来,就是枕头。
看着昔日锦衣玉食的李叔同如今清寒至此,杨百名心中酸楚。
但李叔同却不以为然:
我内心一点点清明起来,心中积淀的尘埃也渐渐拂拭干净了。
出家后的李叔同写字只写楷书,看书只看佛书,听音只听佛音,一件僧衣缝缝补补,从不轻易丢弃。
欲望少了,内心就简单了。
涤净心灵尘埃,李叔同穿着草鞋,拄着锡杖,衣衫褴褛地四海云游,传播佛法。
一日,他云游到宁波,好友夏丏尊正在此地任教,便邀请李叔同去小住。
李叔同严守戒律,早食粥,午食斋,过午不食。
第一日,夏丏尊为李叔同准备了一碗米饭,一盘青菜,一盘萝卜,李叔同吃得极为满足。
第二日,夏丏尊依旧为李叔同准备了两个素菜,然而,李叔同却坚持只吃一盘:
“出家人不该吃这么丰盛,昨日已是奢侈。”
此后,每每回忆起李叔同吃萝卜白菜时的满足样子,夏丏尊总是心中戚然:
“萝卜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实尝得的了。”
尝尽生活的万般滋味,李叔同终于找到了生活的真滋味。
在佛门净地,李叔同传播佛理、撰写佛经、创办佛学院、研究书法和绘画……终成令人敬仰的一代高僧。
在简单清苦的生活中,李叔同将自己活成了一座高塔。
薛宣在《读书录》中写道:
“少欲则心静,心静则事简。”
当你明白了人生的真谛,才能抛却内心的各种欲望,专注于当下,沉淀生命的底蕴。
要知道,放下也是另一种收获,简单即是丰盈。
▽
林语堂曾评价李叔同:
“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有才华的几个人之一。”
就连鲁迅得到他的一方墨宝,都激动大赞:
“朴拙圆满,浑若天成,得李师手书,幸甚!”
无数人孜孜以求的名利、财富、地位,李叔同唾手可得。
然而,李叔同的人生却是不断舍弃的过程。
在晨昏暮晓的轮回中,李叔同只愿将前尘往事化作过眼云烟,听从内心的声音,简单从容过一生。
对李叔同来说,做人的极限,就是返璞归真。
点个在看,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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