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工作的我，该如何与父母相处？

2024-07-14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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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pp

毕业之后，我选择逆着人群，回家工作，上班地点离家十分钟路程，吃住在家。这是秉着找工作“钱多事少离家近”必择其一，陪伴家人照顾父母，以及我属实是个“家乡宝”的综合考量结果。

当上网看到“逃离原生家庭”“长大后再把自己养一次”这些话题时，我都是匆匆划过，因为确实无法感到共鸣。我出生在普通家庭，父母收入不高，但吃喝不愁，他们力所能及满足我的物质需求，对我提供积极向上的情绪引导，或许是这样的家庭情况，也或许是出生自带属性，我自小性子弱胆子小没主见，走的每一步都与社会环境和风气同频。

从小学到高中，学校都离家不远，我一直走读，每天上学放学天天在父母眼皮下转悠，直到异地上大学，于我而言，那是从襁褓到站立的强硬转变。

我记得父母送我去大学报道，既是旅游，也是担心我的第一次集体生活。“内衣内裤正反面要搓洗30次”，第一次到宿舍，母亲为我抹去床板灰尘，父亲在宿舍水池洗抹布时对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三十而已》剧照

当时我觉得他们真的太小看我了，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更何况爸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已经教会我独自换衣洗澡、吃饭睡觉，我早已能够料理一切，为何到这时又开始教我怎么洗内衣内裤？但现在想来，应该是父母与孩子分离时，极度慌乱和不安的遮掩，可能类似于心理学说的，人才极度不安时、不自在时会挠头或者喝水。

在父母眼中我永远是孩子，但对我而言，父母在身边时，我无需思考，心安理得接受和顺从为我安排好一切，而父母不在身边时，我便套上盔甲伪装和保护自己。我独自应对未知风雨的成熟模样没有在父母面前展现过，他们一直认为我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其实离不开的反而是父母。

在外求学期间，我一年回家两次，一次待上个把月，和父母大多处于分离状态，我们都逐渐学会并适应这样的生活。虽然每一次回家我都能感受到家乡的变化，像个土老帽一样为家乡出现的新东西感到惊叹，但我一直觉得人还是这些人，家还是这个家，无论时代如何发展，科技如何进步，这些东西永远不会被改变。

《父母爱情》剧照

当我读完研究生，终于看清自己在学术道路应该无果后，便找了一份家乡体面稳定的工作，拿着毕业证回家了，可回家后却发现，家还是这个家，人好像不是那些人了。分开的日子我们互相想念，偶尔的相聚我们格外珍惜和体谅对方，可知道双方将长期相伴，矛盾摩擦便会一直溅起火花。

大多数人沾惹到工作都会变得不幸，上班之后的我也不例外。永远干不完的工作，困难的人际交往让我每天黑着脸，憋着气，像个炸弹一触即发。父母则是年纪大了，临近退休，在清闲的岗位上端着茶杯，和差不多年纪的同事一起对天下大小事评头论足，每天准点上下班，饭后一圈圈绕着公园散步，在短视频和麻将桌上打发时间。同一个屋檐下的我们，相同的作息截然不同的心境，日子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新闻主播证明这是新的一天。

在个人行进的生命轨迹上，他们即将摆脱工作的生涯，而我才刚刚开始吃工作的苦。在并行的家庭环境中，他们与我眼中颐指气使的资深领导同事同频，我与他们眼中的死气沉沉不求上进的年轻人共振。

《宽松世代又如何》剧照

三十岁的年龄差距，在我们之间划出一道鸿沟，我的苦水在他们看来小菜一碟，不足挂齿，告诫我不要小题大做，怨天尤人，常以过来人的经验教导我吃亏是福，训斥我另寻出路创业追梦是无稽之谈，最该做的就是组建家庭，养育孩子。我试图说服他们没必要的亏不要吃，苦果不必要往肚里咽，不需要以别人的眼光来要求自己，人应该以自我为中心，以自爱为前提，我可以选择先做自己。

刚回家时，我们对对方的印象大多还停留在过去，构建在想象中，他们眼中我还是那个乖巧可爱人人夸赞的孩子，我眼中他们也还是关切至极无话不谈的父母。可当日子一长他们发现，我会在周末睡懒觉错过早饭午饭，醒来也只是瘫在床上玩手机，一遍遍催促也无动于衷。吃饭时间不固定不说，家里健康饭菜不吃，非要去吃路边摊高油高盐垃圾食品，半夜还要点外卖，整天素面朝天无精打采，衣服颜色暗淡非黑即白，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待在房间，不出门不社交不谈恋爱不生孩子……我打碎了他们对孩子的完美规划，他们以“应该”和“不应该”试图将我捆绑以拉向“正轨”。

而我呢？对我来说，周末终于迎来了暂时宽松，可以光明正大脱缰一会儿，关掉闹钟睡个酣畅淋漓，举着手机，或是一字一句品读喜爱的小说，或是无忧无虑横躺在床，手边堆放糖油安慰品，打开收藏夹里心心念念的电影剧集，舒舒服服享受休息时光。穿着舒服的衣服，享受着幸福的独处，努力运动雕刻身材，想把所有的爱倾注给被工作折磨得破破烂烂的自己。

《不求上进的玉子》剧照

当我们开始发现对方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时，多次尝试沟通化解矛盾，但谈话通常会从耐心倾听逐渐演变为高声辩驳，最后一般会以“我是过来人，听我的没错！”“我那么大的人了，别管我了！”等等激烈言语下一方的强硬离场而结束。当然，大多时候是率先离场的是父母。

更遗憾的是，经过很多次这样无效交流后，双方不但没有相互体谅，反而铆足劲更加坚信自己观念的正确，想方设法打压和否定对方。从前的美好回忆一扫而光，但看在血缘关系的面子下，后来便索性拒绝在矛盾高地探究和说服对方，达成一种微妙的各自安好局面。

但无论三观怎么水火不容，我们还是将彼此放在心尖。我记得父母的生日，记得每一次母亲节和父亲节，带着母亲尝试她收藏夹里的美食，送给父亲一辆自行车，一起在傍晚骑车。妈妈永远看得到我腿上被蚊子叮得红肿的包，桌上每一次都是我爱吃的菜，爸爸在我工作受委屈时，告诉我抬起头做人，学会说不，要我明白就是个工作，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围坐饭桌絮絮叨叨鸡零狗碎的事情，白天互叫起床排队洗漱后搭个顺风车上班，晚上坐在沙发上听着新闻联播分享一个桃子，互相吐槽工作八卦和家长里短，互相打趣各自愚蠢行径，头疼脑热互相关心，困难时刻互相扶持。

与父母相处得越久，我越觉得电影里的“返老还童”或许是真实的。人生必须要有取舍，我在孩提时代，父母努力工作抚育我长大，而今我有了独自面对世界的能力，却发现父母随着年纪变大愈发需要我的照顾。

《生活家》剧照

我教母亲怎么在网上购物，教她剪辑视频和p图，她带着老花镜鼓捣了一下午的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然后又花了一晚上仔细回复每一个评论。母亲晚上睡觉总是呼声如惊雷，有时甚至把自己憋醒，却从没做过检查。我强制她去医院做睡眠监测，结果检查出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这就是她睡眠时间长，但因为脑供氧不足白天昏昏沉沉精神不济的原因。我又我花了近一周的下班时间研究各大呼吸机品牌，给她讲解呼吸机的运作方式，为她选了性价比最高的一款。

我始终记得，父亲在我大二那年生了一场重病，我是在视频里发现他手腕上带着住院患者的手带，他才去头抹尾含含糊糊告诉我实情。我后来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当时情况非常危险，被急救车送到了医院，而我被彻头彻尾蒙在鼓里，只是因为不想打扰我学习，以及我知道也没什么用。也是那年，我在学校得知患癌的外婆永远的离开了我，我没能回家，恰巧寝室只有我一人，我缩在被窝嚎啕大哭。

《非自然死亡》剧照

我放弃在大城市的高薪岗位，回到家乡，是一次又一次权衡利弊的结果。不是不爱钱，不是不在乎大城市的机会和繁华，不是能够接受催婚和窄小紧密的熟人关系世界，而是我更在乎家人，我更害怕子欲养而亲不在。可回家以后，面对少得可怜的工资和常态化的加班，面对父母的咄咄逼人和朋友圈里同学的光彩照人，另一种选择的场景还是会在脑海中浮现——要是我选择另一条路，会不会过得比现在要好？我好不容易从井底爬出去，转了一圈后，又被血缘的纽带拉得一个跟头栽回来，亲人于我而言，到底是负担枷锁，还是温暖港湾？我久久思索，却次次无果。

当然还有一种解决的方法，就是我搬出去住。但考虑到家对面的马路尽头就是单位，骑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考虑到每月划去给父母的部分后我少得可怜的工资，考虑到宽敞明亮的院子……总之考虑到钱就一声不吭都可以忍。在目前各自安好阶段，没钱买房之前，我还是会选择和父母一起住。

《如父如子》剧照

毕业回家工作，该如何与父母相处，说到底是我应该如何与自己相处。从学校到工作，从自由到约束，理智不成，满脑子逃避，要不别上班了去考博？这破工作不干了去创业？但我一直畏畏缩缩，在过去未来之间反复横跳，试图寻找庇护，想找一个舒适的地方蜷起来，想赶紧略过这年轻愚蠢白纸到运筹帷幄社畜的过渡。

可在面对“工作折磨人，待不下去哪里逃”这件事情上，周身的朋友无论远近，只要在工作的，都和我答的是同一张考卷，要么和我一样煎熬，要么干脆麻木摆烂。问题提出后，基本就是刹不住车的吐槽，接着拿不定主意的长久沉默，最后留下一句“再看看吧”结尾。

仔细回想，说是还在过渡，其实我已经走了很远。学校的记忆逐级模糊，工作中也多了很多“00后”的同事，工作的新人保护期早已过去，我已经能够独立承担一些事项。不管过程如何纠结和难受，在唯唯诺诺的性格和莫名的责任感下，我一路沿着轨道走到了现在。嘴上说着“与其内耗，不如发疯”，遇到糟心事想方设法排解，和父母朋友诉苦，竭尽全力运动，放肆揉捏狗脸。连原先极力唾弃的讨好人格，也开始被自己接纳，毕竟察言观色是一种本领，无形之中，烦恼都成了成为谈笑的资本。

《今生是第一次》剧照

罗曼罗兰说过，“放弃独立思考是一切不幸的核心”，我突然发现成熟和妥协或许就是一回事儿，心里只装重要的事，外界纷争一笑了之，内在充盈起来，心绪平和之后，便可以独立思考，掌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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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桃桃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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