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靠“托梦”,找到了失踪者的尸体|戏局
玉峰镇只有一条主街,镇上的旅店大多在长途汽车站一带,林雨虹住在其中一家价格较为便宜的家庭旅店。尸体已运抵格尔木尸检,女人随侦查员前去做了笔录,配合签了尸检同意书,之后又回到了玉峰镇。
刘瑞宁去时,护矿员关鹏东也在。门半开着,女人在折纸元宝,关鹏东站在门口抽烟。刘瑞宁听见护矿员对女人说:“给坤儿打过电话了?”
“打过了。”
“到哪里了?”
“早上通话的时候,已经到西宁。”
“那应该快到了。”
“嗯。”
空荡荡冰凉的走廊里,两人的声音都很轻,像是浮在空气里。
刘瑞宁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护矿员看了过来,“来了?”
“来了。”
“辛苦啊。”
“没事儿。”
林雨虹抬头,看到是刘瑞宁,也没说话,又低头折起了纸。关鹏东递来支烟,刘瑞宁摆摆手,说:“不抽。”
关鹏东把烟压回了烟盒。
“来是有啥事儿吗?”关鹏东问。
“也没啥事,来看看姐的身体状况。”
“多谢,我会把人照顾好的。”
“那就行。”
“待会儿我们去烧点儿纸,补祭个头七。这块儿祭奠有规定吗?”
“也没啥规定,不在街面上烧就可以,”
“行。”
正聊着,有个男子出现在楼道口,目光探寻着,看起来风尘仆仆。关鹏东冲男子招了招手。男子马上走过来,先看一眼关鹏东,然后马上走进房间。
“姐。”男子带着哭腔喊一声。他是女人的弟弟,名叫林雨坤。姐弟俩抱头哭了一会儿。
三人用方言聊起天的时候,刘瑞宁被晾在了一边。他只能离开。下楼,开着车,溜着火儿,消磨着时间。之后,他找了家服装店,坐在橱窗口,一边观望着旅店,一边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黄昏时分,大概五六点钟的时候,那姐弟俩在护矿员关鹏东的陪同下,在旅店胡同外的十字路口烧了纸。风很大,大片大片的纸被灰吹起来,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烧完纸,护矿员陪姐弟俩找了家饭店吃了顿饭,也离开了。姐弟俩回到旅店后再没出门。
刘瑞宁给老乌打去电话,汇报了情况。老乌说:“她弟这么快就赶来了?也没问问人咋过来的?死者父母怎么没来?去问清楚,别给我糊弄事儿。”说完,就挂断了。
老乌分明是在调理他。
刘瑞宁赌着气,继续在街面晃荡,直到天完全暗下来,才回到所里。他编造了理由,说女人弟弟是坐飞机过来的。老乌也没质疑,估计也不会去核实。
办公室里多了数张陌生的脸,说是德令哈来的刑事专家,来确定命案的第一现场。老乌一脸烦躁,眉头皱得很紧,脸上像砍了把斧。刘瑞宁很乐意看老乌烦躁的样子,十分解气。
驻地部队也派了人来,看那意思,是要商议一个针对盗采玉矿山违法活动的围剿行动。刘瑞宁有种隔岸观火的心态。
隔天,刘瑞宁又被派去监视林雨虹。他开着老乌的破车,在街面上巡游。累了,就找个地方停下,象征性地盯会儿旅店。天儿太冷,停车没一会儿,车玻璃上就结了霜,他必须得抠两条缝才能够看清。
今天是赶集日,路边零散有些卖年货的。玉石产业园门口扎着几个卦摊儿,年关了,失意的要解愁,失恋的要解忧,这生意一下红火起来。两点多钟,集也散了,街面上沦为萧索之景。从早上八点钟到此时,那姐弟俩除了下楼吃过一次饭,并没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他着实无聊,慢慢溜着车,沿街道向东边驶去,不知不觉竟开到了矿山下的护矿队大院。院子里支着两根篮球筐,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正缩着脖子打球。他把车停在了门口,压下车窗,探头看了眼,发现了关鹏东的身影。别院有堵带月洞门的墙,里边隔了铁栅栏,养着两头脏兮兮的藏獒,关鹏东正给藏獒喂大块的肉。
刘瑞宁下车,走了进去。“喂狗呢,哥。”
关鹏东一哆嗦。
“吓你一跳啊。”刘瑞宁不由自主笑起来。
“院里怪静的,也没听到声儿。”关鹏东也笑了笑,“怎么来了这块?”
“所里没我事儿,巡逻,瞎溜达呗。”
“不是来查案的?”
“查案是人刑警的事儿,我这种的,溜边儿还差不多。”刘瑞宁凑近笼子看了看,两头大狗正撕扯着同一块肥肉,“应该挺能吃吧。”
“不是能吃,是太能吃了。”关鹏东伸出木棍,敲了狗头两下,“一天得半只活羊,还得配点儿米饭,馒头啥的。”
“这么杂?”
“光吃肉也不成,嘴都养刁了。”
“老板的狗?”
“嗯。”
“看着挺猛。”
“看着是猛,其实都是蔫炮,别进它们领地就好。”
“那我这算吗?”
“哈,那不算。”关鹏东又丢了块肉进去,“要是打开笼子就说不好了。晚上一般会放出来遛遛食,一整夜,护矿队大院是它们的。”
刘瑞宁也忍不住捏块肉丢进去,但两条狗压根没理会他。关鹏东伸手,拍拍一个狗头,那狗这才把肉叼起。
“看来他只认你。”
“是啊。我们老板那次来,连他都不认了。”
“獒敌一虎,是有这说法吧?”
“是让一帮獒贩子吹出来的,没那么神,獒的咬合力还不及狼呢。”
“是吗?”刘瑞宁对着手指哈了口气,刚刚手指上沾了冰碴。
“对,只不过体型上唬人。”
围绕着藏獒,关鹏东竟聊了好多,刘瑞宁听得津津有味,连话都插不上。隐约传来窜天猴的尖锐啸声,他才终于收住嘴。
“过年回家吗?”刘瑞宁望了望天空。
“不回。回去一趟,来来回回,也得一个礼拜,时间都搭路上了。再说,我朋友这事儿还没了结,也没脸回呀。”关鹏东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老婆和你说过托梦的事儿吗?”刘瑞宁忍不住问。
“我倒没问她,就只听她和她弟聊了几句。”
“你们那边人迷信托梦?”
“也分人吧。反正我是不信,都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旧社会。不管怎么说,人是找到了,总比一直失踪,不死不活强吧。”
“也是。”
“听说山上最近要整顿?”关鹏东问。
“可能是。”
“是得整顿整顿了。”关鹏东把肉桶里的冰碴倒在笼子边的沙土里,“我们这儿,总共八个护矿员,轮值,一天下来,还不能把矿山转一圈。天冷,夜里更是没办法上山。上去了,估计冻都得冻死。”
“听说早年有队员追盗的时候拿赃,有这事儿吗?”
“是有这事。”关鹏东把桶放下,关上塞肉的铁窗,“我们这批来的时候,老板就嘱咐过,叫我们别揣那种心思,会犯法。严重的话,要坐牢。我们这批都是外地来的,基本上和当地人也不怎么打交道。检查点如今有武警把守,我们相当于是打配合,日常就是去偏僻山道巡一巡逻,有情况就汇报,没情况就待着,也就这点儿事儿。说句玩笑,赚的是爬山的钱。”
“那挺不容易。”
“是啊,干啥也不容易。”
关鹏东十分健谈,说了很多矿上的事儿,争矿的,盗矿的,捡石头的,拉拉杂杂。刘瑞宁听得云里雾里,但仍意犹未尽听了下去,心想,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不知不觉,竟聊了很长时间。看看手机,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再消磨一会儿,也该下班了。
“进屋吧,怪冷的。”关鹏东说。
“没事,就不进去了。”刘瑞宁看向院里玩球的孩子,“平时也玩球?”
“玩,没事儿就丢一丢,主要人数总不齐。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啊。”
“好。”
“那留个电话吧,回头联系。”
两人互留了电话,加了微信。刘瑞宁也没什么想法,纯粹是想找个玩伴,排解一下空闲时间的寂寞。他觉得关鹏东人还不错。
离开护矿队大院,刘瑞宁回到了街面。行驶没多久,便看到了林雨虹姐弟,两人正徘徊在一家露天服装摊点前试穿衣服。刘瑞宁放缓车速,观察起来。女人挑选了一件当地人常穿的加厚棉服,付完款,直接穿在了身上。
姐弟俩接着沿街走着,但走得很慢,且走走停停,看那样子,像是在踅摸着什么。
刘瑞宁下了车,若即若离跟随着,一直跟到长途汽车站。此时,站口正有辆大客车驶离,售票员冲着窗外大声喊着:“走格尔木,德令哈的,有座,上啦!”
刘瑞宁以为姐弟俩要乘车离开,但观察片刻,发现并没有。等大客车离去,姐弟俩横穿过马路,走到了一家饭店门口。店里满客,大多是等车的旅客,大包小包堆在桌下。姐弟俩朝玻璃窗内看了看,接着沿街走了下去。那是去往护矿队的方向。
刘瑞宁想,难道是去找关鹏东?但这儿距离那边有四五公里,步行要花很长时间。
他想错了,姐弟二人没再走下去,而是去了街边的小公园。小公园里竖着高高低低的简易健身器材,姐弟各自踏上一个单人漫步机,悠闲地荡起来。
姐弟俩在小公园一待竟待了半个多小时。五点半左右,姐弟俩终于离开健身器材区,再次回到那家饭店的门口。
此时,店里的客人已走空,有个烫发头女人正收拾着桌子,阳光把大堂照得通透。女人注意到姐弟二人,主动拉开门迎客,“来啦。看看,吃点儿啥?”
林雨虹踏上了台阶,她弟弟却留在了台阶下。女人进了饭店,和饭店的女人聊了两句,很快便走了出来。
刘瑞宁继续观察。姐弟没再在街边逗留,直接回到旅店所在的胡同。他紧走几步,走到了胡同口。忽然,他发现女人把一个东西丢进了旅店门口的垃圾桶。待姐弟俩上楼后,他鬼使神差走了过去,无聊地做着联想,想丢掉的可能会是个重要线索。
他翻找了垃圾桶,找到疑似女人丢弃的东西。那是个用纸包起来的鹅卵石,展开一看,是张废弃的点菜单,上面写着:青椒肉丝,干锅土豆片,米饭两碗。又翻到背面,一片空白。刘瑞宁莫名其妙,怀疑这不是那女人扔的,于是又翻了翻垃圾桶,再也找不到别的更可疑的物品。
他嫌恶地把手从垃圾桶里提出来,却又被自我罗织的疑问鼓动着。他迫不及待去了那家饭店。那家饭店名叫赵红霞饭店,这片的店铺都习惯拿人名当店门,饭店里的女人应该就叫赵红霞。
女人赵红霞已收拾停当,正在柜台后算账,见有人进来,眼神马上活络起来,“来了?吃点儿啥?”眼皮上是浓重的眼影和高耸的假睫毛。
一张油腻的菜单递过来,刘瑞宁扫一眼,说:“就炒刀削面吧。”
“蛋炒肉炒?”
“蛋炒。”
“蛋炒刀削!”女人冲着传菜口喊一声。
厨房里很快传出起锅开灶的声响。
大堂中央有个大铁炉,女人把炉盖挑开,拎一壶水架上去。风门打开,刘瑞宁的脸很快就发烫了。
“问你个事儿,老板娘。”
“好事坏事?”女人咧着红唇笑一下,接着回到柜台里算账,计算器“嘀嘀”报着数字,“坏事姐可不爱听。”
“肯定好事啊。”刘瑞宁装出街头小伙惯于的猎艳姿态,“十多分钟前,有一女的来过你这儿,人还挺漂亮,认不认识?”
“再漂亮有你姐我漂亮,哈哈……”女人发出魔性的笑声。
“那女的不是本地的吧?”
“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女人柔软着腰肢走出柜台,从保温桶里接了碗面汤,送到刘瑞宁面前,“我看你也不是本地的,脸白白的。”
“白吗?”
“白,一看就是大城市人。”女人仔细盯一下刘瑞宁的脸,“哟,还是个小帅哥呢。帅哥啥公干?”
刘瑞宁愣了一下,“啥意思?不懂。”
“里边穿的不是制服?”女人拿眼睛一挑,像小钩子一样勾出刘瑞宁叠在棉服下的警服领子。
被戳破了身份,刘瑞宁顿时有种挫败之感。
“你们所长老乌,我认识。”女人撤回了柜台,“不会是为矿上的命案来的吧?”
“你说是就是吧,你知道点儿啥?”
“矿上事儿太复杂,我们做小生意的,最好把耳朵眼儿堵上,别听。你非得问,我只能说,不知道。”
“十多分钟前来的那女的,你认识吗?”
女人拿过抹布,擦起了柜台,“就一来吃饭的,看一眼菜单,没想吃的,就走了。败兴!”
“我看不像来吃饭的吧。”刘瑞宁故意表露出怀疑。
女人挑了挑眼皮,说:“姐还能骗你是咋的?”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个男的,那人没进来。”
“那我没看到,我就看到那女的一人。帅哥不来点儿小菜?”
“不来了。”
“卤鸡腿,刚出锅的。”
“那就来一个吧。”
出餐口,刀削面很快推了出来。女人夹了鸡腿,堆在面尖上,把面碗捧过来,手指上镶着的亮片晃了刘瑞宁眼睛一下。
“那女的就是死掉的男的的老婆。”刘瑞宁突然说。
“是吗?”假睫毛的眼睛忽然扩展出惊人的弧度。
“她来找你做啥?”
“说了是吃饭的。”女人直起身,显出些不耐烦,“帅哥吃好喝好。”
刘瑞宁只好先埋头吃饭,先处理起那只鸡腿。厨房走出个男人,一瘸一拐,大毛巾擦着汗,手里端一大碗面。男人朝刘瑞宁看一眼,捏一把蒜头,搓开,剥掉,就着面吃起来,吃得山呼海啸。女人坐到了男人旁边,拿小碗从男人碗里盛了点儿面出来,三两口便吃完了饭。吃完,开始补口红,又点支烟,目光散淡,看向街面。
瘸男人忽然悄声问女人,“是来问山东的事?”
“吃你的饭。”女人拿眼睛夹男人一下,“那么多话呢。”
女人看一眼刘瑞宁,眼角似乎滑过一丝紧张,见刘瑞宁正盯着她,转而露出些尴尬的笑意。瘸男人也在盯着刘瑞宁看。
“帅哥,鸡腿咸淡还可以不?”女人问。
“可以。”
“可以就行。”
女人古怪的反应让刘瑞宁觉得,也许她知道点儿事儿。想到此,竟有些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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