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一年(18)加州一号公路,让我们一次开个够
离开洛杉矶,我们的计划是沿着著名的加州一号公路北上,前往旧金山。
久闻加州一号公路(Highway 1)的盛名,许多人把它称作全球最美的自驾公路。一号公路一侧依山,一侧临海,沿途经过许多美丽的海滨小镇,州立公园,以及大大小小的沙滩景观。最负盛名的,要数大瑟尔(Big Sur)。半年前我做计划时,就下定决心,要在美貌的大瑟尔附近停留一晚。
从洛杉矶的酒店退房后,我们的第一站,就开去了一号公路沿途的马里布(Malibu)。
马里布这个城市,我只觉得如雷贯耳,但它哪里有名,又说不上来,只知道这是富豪明星扎堆的地方。影视作品中,印象比较深刻的,要数《好汉两个半》。查理辛扮演的花花公子,天天趴在马里布自家豪宅的阳台上,看沙滩上的美女。
婆婆说,多年前她来南加州时,在马里布看到好多电影电视上出现的房子。但是,那些房子距离马路只有五尺远,这让她感觉非常不可思议。一般人对豪宅的定义,它们必须前庭开阔,离主干道起码上百尺,最好还要自带铁门,外加半英里的通往正门的自驾车道。
我很想找找查理辛的房子,但是GPS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州立公园的沙滩上。该沙滩,有铁丝网将公共沙滩与私人豪宅区相隔开,那些豪宅长什么样,我们连看一看瞧一瞧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铁丝网两侧,海水还是同一片太平洋,并没有分出阶层。
蒋先生指着海中一群冲浪的男男女女,说:“真不知道我们周围现在有多少个亿万富豪。”
我不以为然,说:“富豪们不会来这里和大家厮混吧,人家不有自己的私人沙滩?”
蒋先生说:“富豪们闲来无事,举个滑板冲冲浪,无非是寻开心。这里人多,不更热闹,也更安全?”
州立公园的沙滩上,的确有专职的救生员在巡逻。而且蒋先生这逻辑,也符合中国人民的古老智慧:独乐乐,不如与人乐。捧着大堆钱财郁郁终老的例子,有亦舒笔下的喜宝。
在马里布待了一个小时,我们沿一号公路北上。当天的目的地,是去一个叫Plaskett Creek的营地过夜。这个营地的地理位置,本来非常好,无限接近著名的大瑟尔。但是一号公路塌方,中间封了一小段路,而封路的地点,就在我们的营地和大瑟尔之间。所以,从营地到大瑟尔,原本十几二十分钟的车程,现在要多开好几个小时:我们先得沿着一号公路原路折返,回到Morro Bay,再换101号高速北上。
不是没想过要把营地退了,直接从Morro Bay上101。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将错失一号公路沿途很长的一段海岸线。再加上加州海岸沿线的住宿贵到离谱,连KOA都一百朝上,实在找不出比我们这个58刀的营地更好的选择。况且,用两三个小时换省一百刀,对于我们这种收入有限时间充裕的游客来说,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去到营地之前,我们在Morro Bay的“饥饿渔民”(Hungry Fishman)家吃了顿晚餐。蒋先生说,太平洋沿岸,是海鲜爱好者的天堂。不吃海鲜的他,特意绕进小镇,满大街给我寻找看似正宗的海鲜餐厅。这份心思,犹如投入夫妻情感银行的“存款”,值得我特别记录一笔。
我点了海鲜拼盘,让服务员尽量把油炸的海鲜换成锅煎,因为我不喜欢油炸食品。
拼盘味道一般,价格却不便宜。除了我的拼盘,一家人杂七杂八点了些薯条冰激凌之类,轻轻松松超过一百刀。这下,住宿地更是不能换了,兜里没有余粮。
从Morro Bay北上,重新进入1号公路,却见大雾弥漫,别说美景,连前方五十米都看不清。
感觉被上天调戏了一把。
不过,大雾只是持续了十分钟,之后阳光就挣脱浓雾,开始照耀大地。
1号公路沿线的风景,与俄勒冈海岸线非常相似:一边是浩瀚的太平洋,碧波湛蓝,点缀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礁石。另一侧则是延绵起伏的群山,被低矮的白云缠绕,像是裹了层洁白柔软的云锦。云锦飘来散去,整个山区像是升了仙,非常漂亮。山脚下的平地草原上,牛马成群,不急不缓地吃着它们永远也吃不完的美餐。
路面的雾气虽然散开了去,海平面上却覆盖着厚厚的云层。奇特的是,那些云层就像砸在了海平面上。以前只知道水天一色,现在才知道,愿来云水可以挨得如此紧密,一线相牵。
往后接着开就知道了,那些覆盖在水面上的云层,其实就一拨拨笼罩了大地的雾气。汽车开出去没多远,就又驶进灰蒙蒙的大雾之中。
就这样在雾团里进进出出,即将西垂的太阳也跟我们躲猫猫。一号公路的海拔越来越高,到达营地前那七八十来公里,盘山路犹如夏威夷的哈那之路(Road to Hana),九曲十八弯。记不清开过了多少急转弯,我坐在副驾上,心情犹如过山车,感觉汽车随时就会随着急转的弧度被甩离车道,只得紧紧抓住座位右上方的oh shit handle —— 这道车顶扶手的英文俗名,很好地表达了我那一刻的心情。好在,因为前方封路,对面开过来的车并不多,至少没有相撞的风险。
夜里八点,终于来到了Plaskett Creek的营地。
天色蒙蒙黑,管理人员也下班了。我们找到自己的营位,就着即将消逝的一线亮光,火速扎营。环顾四周,只见古树环绕,四处点燃着篝火,给原始古朴的林间增添了出尘的意味。
只是营地的配置比较原始,没有淋浴,卫生间甚至没有电灯。这就再次暴露了我此次旅行计划的粗糙:出门安排了多日露营,竟然没带头灯。在洞穴公园被赠予的那支小手电和头灯,应该是一次性的,早就没了亮光。几乎每个露营的夜晚,逢到黑灯瞎火处,我们都是靠手机照明。每次返回城市,又忘了要买头灯。
没法顺利使用卫生间的夜晚,偏偏蒋小诗一晚起夜两次。都是蒋先生陪伴。这种时候,他的耐心与任劳任怨,就成了家里的定海神针。
夜里下了雨,帐篷顶上都是细密的水珠。一侧的雨布没有关闭,导致帐篷里的踏脚处也湿了一片。蒋小诗明明那么喜欢玩水,平时衣服裤子染湿一点点都不行,坚决要换。所以凌晨四点多,当她第二次要求起床上厕所时,碰到帐篷外湿漉漉的凉鞋,就大声抗议,把全家人(除了蒋大核)都吵醒了。
她没有再睡回去。昨晚走盘山路时,她睡得早,在我们努力穿越九曲十八弯时,她就睡着了。到了营地,她是被我们抱进帐篷的。晚上省了心,早上就要陪她早起。养孩子,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不敢放她出去。虽然营地很美,但是根据营地发给我们的注意事项,这个地方有许多poison oak。我也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只听说碰触到了会全身瘙痒。习惯了全民医保的加拿大人,在美国,什么健康风险都不想冒,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且不知道上限。只听说,急诊一晚轻松上万,在医院多住几天,就得卖个房子卖个肾。
一家人睁眼躺在帐篷里,耐心等候蒋大核同学醒来。一个孩子醒得早,并不是摇醒另外一个孩子的理由。
跟蒋先生聊了聊这一天的计划。从这个营地出发后,我们会开往旧金山,在中途停留大瑟尔和斯坦福。
斯坦福,听起来跟其他美国知名大学没什么区别,但是经过这个春天,它对我就有了特殊的意义。三四月份时,我申请了斯坦福的免费网课,Code in places,跟着斯坦福的三位教授学了两个多月的Python编程,从机器人Karel开始,慢慢涉及到条件指令,画画,直到制作动画。六个星期的学习,干货满满,教授们也很敬业,尤其是我们小组的指导教授,德高望重,浑身光环,却对我们这群临时集结的学生视若己出,每次既定一个小时的讲解,总会延展到三四个小时,可谓披肝沥胆,毫无保留。而我,也从一个对编程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到“毕业”季自己写了一段像模像样的程序,心里的满足感不是一点点。所以,斯坦福在我心里,就带了点母校的光环。虽然对于这个母亲来说,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孩子。
根据谷歌,从Plaskett Creek出发到达旧金山,就算绕路去往大瑟尔,也只是5+小时的车程。实际上,我们早上9:30出发,晚上7点多才到。中间,只在麦当劳和越南米粉停留了一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我们整整开了九个小时的车。
回到早晨,从营地出发,我们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到Morro Bay。不过,重走的这段回头路,我认为是值得的。雾气(或云朵)笼罩着海平面,像在海面上铺了一层轻柔蓬松的棉纱。一些黑色礁石从云顶露了出来,上面立着高高矮矮的树木,有些树枝上还站着海鸟。那种美,我词穷,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另一侧,是雄伟的高山。云层飘过来,在半山腰笼了轻薄的一圈,让大山都轻盈起来。
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穿行,只见山与海,因着云的连接,浑然一体,轻灵出窍,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看客如我,连照相这件事都给忘了。怪不得,那里的地名叫Los Pareds。(好像是这个名字)我猜,这个我看不懂的语言是想要说,这里是Lost Paradise,也就是失落的天堂。
我对蒋先生说,人想要愉悦,需要的条件真不多,只要有眼睛去看,有耳朵去听,有心灵去感受。大自然呈现出这样的美,分文不取,有幸见者,却是想要不快乐都不行。
蒋先生说:我就喜欢你那份带着诗意看世界的情怀。
从Morro Bay拐上101,一路就是山地。美也还美,只是少了云水雾这类灵性的加持,升仙感逐渐散去,又慢慢接了地气。
开了两个半小时,重新转上一号公路,前往大瑟尔。
一路堵车,很堵很堵,像是车河半日游。一家人渐渐心浮气躁,早上缺觉的后遗症也开始呈现。我微微头痛,相信蒋先生的不适感会扩大十倍。平时一家人集体发烧脑热,他身体的反应总是最激烈的那一个。我有点后悔,为什么非要坚持来看大瑟尔。可是堵在车河中,想要掉头都没机会。
大瑟尔的美,与之前看到的俄勒冈或加州海岸线差不太多,只是稍有升华,粗旷中多出点精致来。我有种“美是很美,下次不用来了”的签到感。可能,如果没有封路,我们从营地开十来分钟半个小时来到这里,心中的美感会如清晨时那般饱满,我还会是那个诗意看世界的迷妹。
沿岸的山坡上,是满山的野花苞。不知是我们来得太早,那些花儿还没开放;还是我们来得有点晚,漫山遍野的花儿已经收拢。无论如何,脑补一下,一面野花,一面海崖,那将是大瑟尔的巅峰之美吧?
蒋先生和孩子们都一脸疲惫。他们甚至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望了一眼,说不错,就找了个观景台,掉转了车头。
北上去旧金山,免不了又要沿着一号公路走很长一段回头路。感觉这两天,我们把加州一号公路,一次开了个够。
晚高峰,更是一路堵车。开到斯坦福,大家都没了下车的力气。或者说,蒋先生也没准备让我们下车,哪怕开到最漂亮的礼堂跟前,远远地望见,他竟然没征求我的意见,就把车子拐到侧路上去了。我刚想说,我们的编程课上,一个教授用的就是那个大堂拱门的背景,至少让我下去拍张照吧?
不过,这一天实在是太长了。争辩就算有用,也是无益。
旧金山好冷。从车上下来,穿着短袖衣裙的我被冻到发抖。傍晚的气温,应该只有十几度。
回到房间,我立刻打开暖气。
这个夏天,从空调到暖气,中间只是隔了一夜露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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