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玻璃缸里的孙凤》 (30)
收过订婚礼后就开始准备订婚宴。
孙凤趁女人们在灶间忙活的间隙,抽个空子溜去了前院,她想透透气。此时前院的看客大都已经离去,只留下坐席的人。他们七嘴八舌地跟孙凤道喜。而孙凤不但喜不起来,还越发烦躁不安,便青着一张小脸儿,转身躲去了后院。
她心里憋闷得快要炸开,无处排解,便踢了几脚周蕙种的西红柿来解气。几个已经红透的西红柿经不住她的折腾,叽里咕噜地落到了地上。孙凤正想抬脚把它们踩个稀巴烂,忽然感觉到身上有一道热辣辣的目光,忙抬头去看,却见齐啸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孙惕房间后窗的窗台上。他两手上举抓着窗户上沿,高大的身体折叠在方正的窗框里,两条长腿当啷在窗外,正静静地看着她。两人视线相撞,齐啸朝她咧嘴笑了,一口亮闪闪的白牙。
孙凤心里那股火立刻找到了出路。她先是恨恨地挖了他一眼,然后弯腰捡起一个落在地上的西红柿,攥在手里装作漫不经心地搓弄了两下,突然一扬手,猛地朝齐啸扔去,指望他能挂个彩,自己好痛快痛快。
西红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齐啸面门飞去,他却不慌不忙,只伸手一捞,便把西红柿劫在手里,然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朝孙凤继续笑。
孙凤偷袭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更加愤懑不爽,正想弯腰再捡一个西红柿,来个二次攻击,却听孙梅在那里叫她:“二姐,咱妈让你不要乱跑,赶紧回来,一会儿就摆席了。”
盯得真紧!就怕做不了镇长亲家。孙凤暗自恨恨地说道。又怕孙梅告状,只得不再理会齐啸,转身回到前院。
来客是早就订好的。为了在孙凤面前卖好,周蕙还特意让孙赞亲自去请了楼老师来参加订婚宴,并恭恭敬敬地将他奉为上宾。大概到了此刻,孙赞夫妇才意识到楼老师的功劳,因此谄媚之词用的很是阔气,弄得楼老师满脸局促愧疚,不停地摆手敬谢。
主桌在正屋,有齐赫齐啸,孙赞孙惕,费庆,齐赫秘书小林子,还有楼老师。
女桌在孙惕房间,有孙家所有女眷,外加邻居邹姨,副媒人赵婶和费庆媳妇。
孙家在灵水村人缘极差,几乎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大家也不愿意与之来往。但与镇长结亲之后,来贺喜的就没有断过,除了曾经打架打破头的那一两家,实在无法再修复关系,剩下的村民几乎全来与孙家开启了热乎乎的来往。本来最开始周蕙还在发愁,怕到时候没人来坐席,让镇长看出自家人缘不好,面子上太难看。没想到候选的几乎囊括全村人。周蕙就又端起了架子摆起了谱,左右为难挑挑拣拣地选了两桌人。这两桌被安排在院子里,男男女女混着坐。
席间,齐啸按着规矩带孙凤到每个桌上去敬酒。一见倾心的女孩,今天就算归了自己,意气风发被他在脸上强行压了下去,却在心里层层叠叠堆砌地满满当当,然后挡也挡不住地从眼睛里又溢了出来。因而他看向孙凤的眼神,浓稠如蜜化也化不开。
两人先到了主桌,接受了长辈们的嘱咐与祝福之后,齐啸微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敬了酒,一仰头喝了,然后转身把孙凤手里的酒接过来,也不解释,一仰头,也喝了。
到了女桌,齐啸依然如此,众人也没说什么。
但到了院里,就有人提出了异议:“孙凤的酒得她自己喝,状元敬的酒喝起来才有滋味。”
齐啸微微笑着说道:“孙凤太小,不能喝酒。我是她未婚夫,我来喝。”
那人又说:“小什么,我三岁就开始喝酒了。不行,今天我就要喝状元敬的酒。”
齐啸依然笑着,但眼里寒意渐起,不说话,只看着那人。孙凤偷眼看他,只觉得他的脸象寒夜月光下的霜,白中泛青,寒气逼人。孙凤忍不住心里一抖。同桌就有别的人见情形不对,便劝先前那人,“你别不是喝多了几口在这儿耍酒疯?孙凤是我们灵水村的骄傲,你也敢难为她?孙凤,别管他,让你男人替你喝。”
见齐啸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要喝状元酒的男人心里先怵了,便呵呵干笑两声,缩起身子不再挑事。于是,齐啸又一仰脖子,连喝两杯酒。
孙凤非常痛恨‘你男人’这三个字,偏偏在这个荒蛮粗鄙之地,一订婚就把两人拿看不见的绳子缠绑在一起,你男人你女人地标定了归属关系。人们每说一次,就给她心中的痛恨施了一次肥。可她只敢在心里痛恨。表面上,她只能当个不会说话的影子,‘她男人’齐啸的影子。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就只能学习配合着做戏。别的还不会,先从没台词的龙套开始吧。
席间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开席后不一会儿,就有人发现桌上那盘切成莲花瓣一样的咸鸡蛋有问题。有的咸淡正好,有的却咸的齁死人,有的甚至还臭烘烘的。孙琳在跟周蕙悄悄报告这事的时候,被孙凤支着耳朵偷听了去,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摇动腌鸡蛋的罐子造成的,这让她一直灰突突的心出现了一丝亮色,于是瞪圆了大眼睛,专等着看周蕙暴跳如雷。没想到周蕙人逢喜事心胸大,没有追究源头,更没有暴跳如雷,而是亲自下厨做了凉拌鸡丝来代替她的咸鸡蛋。
小女孩的破坏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这让她心中更是愤恨难平。
订婚宴一直到晚上六点才结束,来客相继散去。山区的夜晚来的早,此时太阳已经到了山的另一边,青灰色的天空衬着西边的一蓬玫瑰红,仿佛山后起了大火。
虽然已经撤了席,但两家家长依然坐在炕上喝茶闲聊,相谈甚欢。齐啸眼睛寻来寻去,注意到孙凤正在前院乱逛,便借口去厕所离开主屋,来到院子里。
孙凤心里有气,看什么都不顺眼,此刻正拿兔子撒气。她踢了笼子两脚,吓得兔子们在笼里蚂蚱一样乱蹦。
齐啸站在门口,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她。
此时,天边那抹玫瑰红,已经渐渐变成了蟹壳青。
孙凤收拾完兔子,便想换个目标。此时风似乎大了些,院中的芍药在那里花枝乱颤,又碍了她的眼。于是她就想去磋磨那几棵芍药,不想一转身却瞥见了齐啸,立刻气得几乎就要爆发。但齐啸毕竟不是西红柿,也不是兔子,更不是芍药。无奈,她只得准备回自己房间去躲着。但门口堵着个浑身酒气的齐啸,孙凤不想跟他近距离接触,就低头走到自己卧室的前窗那里,两手一按窗台,身子往上一纵,然后手脚并用,从窗户爬进了自己房间。
她刚坐在炕沿上,一抬头,齐啸的脸又出现在窗口。孙凤在心里大叫一声,抓起一床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就听窗户那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不要蒙头,会缺氧的,那样就不聪明了。我不看你了,快把被子拿下来。”
孙凤又蒙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便扯下被子去看,窗口那里果然清爽了。
九点过后,齐赫与秘书小林子去了费庆家住,而齐啸要在孙家留宿一晚,孙赞夫妇把主卧让出来,又把给儿子准备结婚用的里外全新的铺盖拿出来,给齐啸打点好。他们自己则和孙惕挤住在一个房间。
第二天一早,周蕙就过到三个女儿的房间里,催着孙凤赶紧起床梳洗打扮,又嘱咐她把昨天的红格裙再穿上。但孙凤打定主意跟周蕙对着干,非要给她添堵,便怀着既害怕又挑衅的复杂心情,故意穿了一套旧衣服出来见人。
但齐啸却非常高兴,因为那天清晨,孙凤就是穿着这件白色短袖衫和发白的牛仔裤,宛如一滴晨露,晶莹而又清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山泉一般流进了他心里,注满,成潭。
齐赫与秘书小林子在费庆家吃过早饭,就在后者的陪同下来到孙家。孙赞孙惕又陪着一行人院里院外山前山后转了半晌后,才回家准备吃午饭。
午饭早已经备好,众人吃过午饭,齐赫等就要告辞坐小火车回镇里。谁知这个时候,齐啸跟父亲商量:“爸,我昨天喝的有些多,现在还有点儿头晕,要不你先回镇上,我在孙叔家多住一天,明天再回去,你帮我再多请一天假。”
齐赫心中暗笑:小子这是见了媳妇就走不动道了,不过也好,跟小丫头多处处,增进下感情。看我这狼一样的儿子这两天在这孙家装起了小绵羊,也真难为他了。于是他笑着对儿子说:“我倒没问题,你要问问你孙叔孙婶,看人家收不收留你。”
孙赞周蕙听了,忙陪着笑大声宣布:“我们自己的女婿,随便住,愿住到啥时候住到啥时候。”
于是,众人又是开怀大笑,象是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儿。孙凤见了,恨恨地扫一眼齐啸,心里腻味得仿佛吃了隔夜的馊饭。
众人前呼后拥陪齐赫在小站等火车的时候,曾启善挤进了人圈里。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齐赫略略有些犹豫的手,自豪地介绍自己:“我是孙凤同班同学,我俩一直是班上前两名。报一中的时候,我错过了报考时间,所以现在只能去镇上读书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打破离岭镇从来没有人考上大学的僵局,让咱们也有自己培养出来的大学生。”
齐赫微笑着回了他几句官样文章,毫无营养但热情四溢地鼓励了几句。
在齐赫临上火车前,曾启善把一个厚厚的信封交到他手里,说里面是自己对离岭镇教育改革的十大建言。
齐赫走了之后,周蕙就对孙凤说:“凤啊,这两天你啥活也不用干,陪着齐啸就行了。”
孙凤也不搭话,也不理人,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十九岁的齐啸(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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