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玻璃缸里的孙凤》 (26)
孙凤颤抖着双唇,大声抗议:“我不答应!”
周蕙最先反应过来,象看个怪物一样盯着孙凤,厉鬼似的尖叫:“你说什么?有胆儿你再给我说一遍!”
她心想这么好的事谁不想要?挣了命也得划拉到自己手里,而这个兔崽子却说不愿意,这哪里是不愿意,这是故意气我,存心跟我对着干呢。一贯独裁惯了的周蕙哪里受过这种忤逆,因此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况且怎么能让到手的肥肉飞了?从来不曾拥有过倒也认了,有了再失去,那不是要了她的命?两下里一合计,周蕙决定先声夺人采取暴力镇压。孩子不打,上房揭瓦,唯有打骂才能拿捏住小兔崽子。
一见周蕙发威,孙凤心里立刻怕的要命,但她硬是撑着一口气,如炸了毛的猫强装老虎,一副豁出去却外强中干的样子,扯着嗓子虚张声势,壮着胆子回瞪周蕙,眼里却一团慌乱,“我不答应,我不答应!再说一遍,我就是不答应!”
说到最后一个不答应,孙凤的声音颤抖起来,因为她看见周蕙已经抬起了胳膊。
啪,一个大嘴巴,又响又狠,宛如子弹出膛时的炸裂。一滴血从孙凤柔嫩的红唇滑下来。
巴掌来自周蕙。
哗啦,一个带米饭的瓷碗斜刺里飞来,正好砸在孙凤的左肩,白花花粘了她一身。孙凤立刻觉得自己断了一臂。
瓷碗来自孙赞。他本来正在想象中美不滋儿地做着镇长亲家,突然被孙凤的‘不答应’砸了场子,气愤之下刚要顺着习惯发飙,却转念一想,这个丫头现在可是不敢得罪。正在往回缩,却见当家的婆娘先出了手,随即胆气一个曲别针掉头立刻又壮了回来,趁乱抬手一个飞碗朝孙凤而去。
饭碗从孙凤身上又弹回到桌子上,滴溜溜在那里陀螺一般打转。孙梅伸手把碗捡起来,用勺子把里面残留的一点儿米饭刮到自己碗里,又夹了些菜盖在饭上,然后屁股蹭着炕,倒退着离开饭桌,躲到炕脚的火力盲点,继续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孙惕眼疾手快,拉起孙凤,把她藏在自己身后,然后朝父母大吼,“问都不问一声,抬手就打?就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
周蕙站起来绕到孙惕身后,揪住孙凤的长发,一边劈头盖脸地乱打,一边喷着吐沫高声骂:“你个天生反骨的小兔崽子,嫁不嫁由得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再敢说不嫁我就打死你。给你脸了这是,我还治不了你?告诉你,你现在就是齐家的人,听到没?”手打疼了换脚踹,“你听到没?”
孙惕想站起来去护着孙凤,却被孙琳死死抱住,她嘴里同时火上浇油,“妈,打死这个小瘪犊子,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啥时候轮到她说了算的?我看是没打服她,今天非打到她服不可。”
周蕙打累了,这才坐了下来呼哧带喘地问:“你说,你为什么不嫁,我生你出来就是专门跟我对着干的,是不是?啊,说话,是不是?”周蕙一边问是不是,一边又伸手使劲拧孙凤的胳膊。
孙凤疼的直哆嗦,忍不住大哭起来,但还是嘶哑着嗓子硬抗,“就不嫁,就不嫁,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
见周蕙大打出手,孙赞彻底明确了大家长的方针,心里更加肆无忌惮,噌地站了起来,恶煞一般狞笑着说道:“呵,小崽子,硬头啊你,那我今天就打死你!”
一见孙赞站了起来,孙惕急了眼,他一把甩开孙琳的拉扯,也站了起来,挡在孙凤面前,同时抱住孙赞。
孙赞上身被孙惕制住,就试图伸腿来踢孙凤,嘴里当然也不闲着,“你个不知好歹的混蛋玩意儿,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孙惕见自己一人难敌四手,急得大喊:“你们都停下,怎么都不先问问孙凤为什么不愿意?”然后他又歪着头问孙凤:“你为什么不愿意?”
孙赞周蕙听了儿子的喊叫,也觉得效果差不多了,就停下手脚,瞪着孙凤,等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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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齐母就把情况跟父子两个说了一下。
齐啸听了,两眼立刻晶亮,盯着父亲。
齐母看一眼儿子,对丈夫说道:“刘婶说女孩儿妈一心想要出了灵水村。他爸,咱就这一个儿子,你每年经手那么多农转非名额,给谁不是给?何不把女孩的家人办个农转非,调到镇上来工作。何况姑娘那么聪明,她家人自然都不会太差。”
齐赫说:“调个人来镇上工作,这倒不是问题,尤其是她那个哥哥,大气稳重又能干,还很仁义,我非常喜欢那孩子,将来能是个有前途的。孙凤父母又是个势利的,所以大人这头好办。关键是女孩儿的态度,如果女孩儿不同意,谁也没有办法。”
齐啸急忙补充:“刘婶说孙凤父母拿不出钱来供她去江市念书,这钱我可以出,而且所有生活费学杂费我都出。”
齐赫不满地瞥一眼不争气的儿子,“就你那点儿工资,还不够你自己抽烟喝酒打麻将的呢,你哪来的钱?到头来还不是我给你出。”
齐啸眼神暗了暗,说道:“我会都戒了。从现在我开始攒钱,然后再想别的来钱路。”
齐赫轻哼了一声,“钱倒是小事。主要是女孩儿,如果人家孩子就是不同意呢?”
齐啸急得头上青筋直冒,脖子也开始泛红,“爸,我总要努力去试试,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齐赫本来还想阻拦,但转念一想,自己儿子一直立不起来,那是因为没有压力。如今他自己心甘情愿找座山扛着,那就干脆放开手,让他自己历练历练,吃吃苦头,说不定就把人历练出来了。就算将来婚事不落地,但儿子成了个人,那也是千金不换的好事。因此他松了口,“儿子,是你自己找媳妇儿,爸妈肯定要顺你的意。但以人家孙凤的个人条件,你很可能将来空欢喜一场,到时候你得抗得住,所以你要考虑清楚,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最坏的结果。”
齐啸敛容说道:“只要你们帮到了,成不成,将来又能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也绝不埋怨谁。但如果不去试便让我放弃,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齐赫点点头,“那行,儿子,有你这句话,我就陪你试一试。”
齐母在旁边提醒父子俩,“我觉得咱还是请刘婶做个媒人,先去孙家探探口风,再走下一步,也显得郑重。”
齐赫说:“嗯,你妈说的有道理,那我明天先看看哪个单位有报上来的要人名额,既然她父母重视儿子,就先把她哥哥给安置好了。然后让你妈去找刘婶做媒,上孙家门提亲。”
晚上,齐母躺在炕上问丈夫:“那孩子怎么样?怎么咱儿子见了一面就象丢了魂儿似的?”
齐赫哼了一声,笑着说道:“哼,你这儿子可真不傻,太会挑了。这么说吧,十里八乡找不到的漂亮姑娘,那一双眼睛,长得,唉,真是长的好,还是县里的状元,又考上全省最好的重点高中。你说,这又有才,又有貌,真是,竟让你儿子给撞见了,跟中了彩票一样。”
齐母的心里立刻忐忑起来,“呀,那么好,那人女孩儿能愿意吗?”
“所以啊,我心里也打着鼓呢。不过我看你儿子是铁了心了,咱们要是反对,以你儿子的脾气,他非得反上天不可。行吧,陪他试试,万一要成了呢?不成他也就死了心了。”
齐母听了,心里又替儿子担忧起来,脑子里琢磨着拿什么做订婚礼才够分量。
齐啸听父母商量妥当,宛如春闱后等着放榜的举人,期盼、兴奋、煎熬,烧饼一样翻来覆去烙了一整夜,天亮了才将将合了会儿眼。
第二天晚饭时,一家人再次商量齐啸的事。
齐赫说:“我今天拿着用人单位的要人名单仔细掂量了一下,有一个机修厂的名额特别适合孙凤哥哥,她哥也完全符合条件,还是个农转非的名额。”
齐母立刻兴奋地说道:“那太好了,姑娘哥哥最受她父母重视,如果能农转非到机修厂工作,那她父母肯定满意。”
齐啸脸涨得发红,低着头掩饰内心的激动。
齐赫又说:“还有一个木材厂的名额,但是个临时工,所以不能农转非。不过可以拿到镇上的居住证,这样,她全家可以搬到镇上来住。”
齐母忙说道:“这样咱们这边的条件就更有份量了,咱儿子还这么一表人才,估计父母那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下就看人家姑娘的态度。我昨晚一晚上睡不踏实,如果刘婶能给说成,他爸,女孩儿那么好,你说咱拿什么订婚礼才够份量?”
说实话,齐赫虽然答应帮儿子,但心里明白孙凤是将要出笼的凤凰,自己儿子根本配不上。他心里没底,便没有搭腔,暗道老婆子跟儿子一样不靠谱,想的可真远,等人家答应了再说吧。
齐啸少见的害羞,耳根都红了起来,半晌才说:“妈,那你明天就求刘婶跑一趟吧,跟她说谢媒礼加倍。”
齐母忍不住笑了,“知道了,保证不耽误你的事,看你急的。”
转天一大早,齐母就急匆匆跑去刘婶家,把所有情况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刘婶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这事包我身上,我马上收拾收拾就动身,赶今天的小火车下去,明天一早就去女孩儿家说去。”
齐母道了谢,又嘱咐几句,才回了家。
自从刘婶去灵水村提亲,齐母就注意到儿子下班后再也不出门,吃个饭也是三两口扒拉完,就着急忙慌回自己房间去,也不知在干什么。只是每次出来,满头满身的木屑,估计又在刻什么东西。
两天后,刘婶带来了好消息,说孙家全家老少别提多乐意了,激动地像中了彩,自己刚一开口,那边立马就同意了婚事。
齐啸高兴地一晚上没睡好,在炕上踮来倒去,从现在一直设想到以后十几年的光景,越想心里越敞亮,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奔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跟母亲要了存折,说是自己准备订婚礼,不要父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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