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坛春节综艺会】年味
小时候,年味就是年货、年夜饭和新衣服。
年货在年前就开始准备了。阳台上会挂上一条条的酱肉,风吹日晒中颜色日益加深,厨房里是绳子上一排排的粽子,三角的是豆沙,四角的是肉棕。年货是奶奶准备的。看奶奶做粽子是我喜欢的事情,将两片青绿色的棕叶叠加后对折卷起,压入浸泡好的糯米,再嵌入切成块的酱肉,用糯米覆盖,最后用棕叶盖住,再用棕绳捆绑。到了夜晚,奶奶会把炉子放在屋子中央烧粽子,燃着的煤球发出吱吱的声响,锅里氤氲的热气不断升腾,弥散出糯米和棕叶的香气,而我就在这温暖湿润的棕香中入睡,连梦都是香甜的。
年夜饭是母亲主厨,总是琳琅满目一大桌。有两道菜是我家年夜饭的传统:白斩鸡和八宝菜。那时的鸡不是超市里硬梆梆的冷冻鸡,而是家养的活蹦乱跳的走地鸡。每逢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杀鸡,院子里每天都有各式人马来叫喊: “阉鸡嘞。。。”,“磨剪子嘞镪菜刀。。。”,“收鸡毛嘞。。。”此起彼伏,一派人间烟火气。鸡杀了还要用热水褪鸡毛,一道菜工序繁多,但是那黄澄澄的鸡鲜嫩爽滑,香气弥漫,跟冰冻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八宝菜则是用八样蔬菜做的炒菜,常用到的蔬菜有:黄豆芽、黄花菜、金针菇、木耳、香菇、雪菜、冬笋、胡萝卜等,中国人喜欢八字,谐音为发,过年的餐桌上,这道菜不仅寓意吉祥,色彩缤纷,更是入口清爽,鲜美开胃。
除了传统的年菜,母亲有时会学一些新菜式,印象中颇为美味的是母亲新学的炸响铃,用豆腐皮卷了鲜香肉馅,切成一口大小的小段,在油锅里炸至金黄,吃下去又脆又松,声如响铃。另外一道喜欢的美食是水果甜羹,将小糯米汤圆加水煮软,加入各种水果丁,诸如苹果,香蕉,梨,加入白糖,勾芡而成,水果的清香酸甜和汤圆的软糯细滑在口中交融,唇齿溢香。
年夜饭时一家人团团围坐,每个人都喝酒,即便是小孩子,也会让我们喝一点酒。记得人生的第一口酒,浅浅一口,浓烈的气味便是直嗆口鼻,瞬间满脸通红。奶奶和父亲总是越喝脸越白,母亲和我一喝就上脸,酒桌上皆是笑意盈盈的白脸和红脸。
除夕夜睡觉之前,会在床边放好崭新的衣裤。那时冬天穿棉袄,新衣服就是棉袄罩衫,花布做的,是我喜欢的花式。新年里穿了簇新的花布罩衫,挺括的新裤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大人们总是会夸好看,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童年记忆里的年是最有味道的年。可是生活总是在变迁,在我渐渐长大的时候,奶奶走了,中国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随着文化生活日益丰富,横空出世的春晚成为过年的重要部分。
那时大型娱乐节目屈指可数,这样一台精彩的晚会看得我如痴如醉,李谷一的《乡恋》,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是伴随青春记忆的印象深刻的节目。
奶奶不在了,我家的年味也比以前淡了,阳台上不再有一条条的酱肉,厨房里也不再有一排排的粽子,但是母亲掌厨的年夜饭依旧丰盛而隆重,餐桌上依旧有白斩鸡和八宝菜,而新的菜式也在不断引进,有一次母亲在年夜饭餐桌上加了火锅,在寒冷的冬天,一家人热气腾腾地吃得惬意满足。
过年的团圆、热闹和年味,终究都留在了出国前的岁月里。在我远涉重洋后的日子,过年再也没有那么浓厚的年味了。
人在海外,异国他乡,春节只是一个平常的工作日,要上学,要上班。我到美国的第一站是美国南方,棕榈婆娑,四季如夏,不仅没有国内春节热闹的气氛,就连春节寒冷的气候都没有。在为生计奔波忙碌的日子里,用超市里的冷冻鸡炖只鸡便算是过年了。
待我们搬到了美国东部,有了自己的房子,第一件事便是装了小耳朵。那时收看CCTV要用小耳朵,而我主要就是为了看春晚。记得那年上班请假在家过年,因着时差,一早起来看春晚。一开场,那扑面而来的欢乐、那铺天盖地的喜庆、那熟悉又久违的闹腾的音乐、那五彩缤纷洋溢着喜悦的场面,那种视觉、听觉和情感的冲击力是那么的强烈,那一刻,我不禁热泪盈眶。
乡情,总是在不经意间打动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美国人会认为中国年的传统是吃饺子和发红包。儿子小学时,我跟另一位中国家长在春节这天到学校给孩子们讲过年的传统。那天我穿了旗袍,给孩子们讲红包的意义,每个孩子发了红包,另一位家长给孩子们准备了饺子。饺子其实是北方的过年传统,也许是因为饺子更易于推广,更为美国人接受。
小时候我们也都有压岁钱,但并没有红包。到了美国,我们过年虽然简单,但是一定会给孩子们红包,孩子们因而对于过中国年也有一番欢喜期盼。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在美国多年,世界越来越小,中国超市越来越多。春节期间,中国超市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喇叭里放着“恭喜恭喜恭喜你”的欢快乐曲,此时此刻,恍忽间会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虽然在美国的年味全然不能跟国内相比,但是每逢中国年,我们家也会有一种过年的仪式感,红包、年夜饭和春晚,一样不少。
网络时代娱乐节目日益丰富,春晚的吸引力也是一年弱似一年,于我来说,现在看春晚更多只是为了一种过年的仪式。我必看的是开场舞,锣鼓喧天,唢呐齐鸣,张灯结彩,花团锦绣,那扑面而来悴不及防的中国式的喜气洋洋,总是会在瞬间打动我。
而我现在也开始喜欢厨艺,会像母亲当年那样,做上一桌年夜饭,虽不及母亲那般丰盛,但依旧会有白斩鸡和八宝菜,年年有余的鱼,年年高升的年糕,有时还有八宝饭和此处流行的饺子。
年味,在海外更多的只是一种思乡之情,一种文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