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153）你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公

陈朔的手很潮湿，她的手也是，手们想着相互给温暖，却力不从心。馨美的心里在哭泣，如果真的是白血病，这是一个让人不能接受的现实。年轻而有活力，正是享受奋斗享受生活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对生恶性疾病没有丝毫的准备，哪里会甘心？难道是她做错事遭到什么报应了？她在医院里和陈朔大闹了一场，难道上天不可以饶恕她？让她在刚做母亲的时候又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力？

“上帝啊！我尚年轻，我刚刚懂得好好爱我的老公，我还没有学会做一个母亲，我甚至还没有学会喂奶，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馨美在心里哭喊道。

她多么想大哭一场啊！哭自己命苦，哭命运的不公，但是，她不能，婆婆会担心死的，而且，还要给嗷嗷待哺的儿子喂奶，急火攻心，孩子就没奶了！镇定，镇定，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镇静，一定不要让婆婆看出破绽，一定不能让老人在美国倒下。

此时此刻，陈朔吻着妻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老婆说着“我爱你，我爱你！” 一边又在忏悔去年非要和她分居折磨她的事儿，他又在想她跟着他吃苦了，这么些年他一事无成，让馨美跟着他颠沛流离，跟着他象浮萍一样，无根无基。美国虽然生活条件很好，可真的不是自己土生土长的国家呀。而且，他带她来了美国，却让她得了白血病，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也许，她真的应该嫁给韩文栋。她这么美丽可爱，韩文栋会让她做一个真正的小女人，会满足她一切的物质需要，她不需要受苦，不需要一边打盹一边考医生，不需要换房子贷款，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着韩文栋一起溜狗，跟着他享受美食，在沙滩上散步，一起出席慈善晚宴，过好多女孩子想要的生活。总之，她不需要吃这样的苦就是了。他把她从一个精致的小女人，变成了一个糙婆子。

突然，他看到馨美长长的睫毛停止了抖动，看到了馨美黑色的眸子，空气中异样地宁静起来，刚才两个人心里翻江倒海，现在却一片空白。

陈朔不知道该怎么和馨美说话，象一个做了贼的人突然看到主人回了家，连逃都不会逃了。

馨美却开了口，“朔，没事的，你别担心。”

她倒来劝他了，这让他感到意外，馨美清亮的眸子已经看穿了他，便说，“我自己闹了一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这笑，让陈朔心里发酸，馨美当时以为陈朔让新亮坏了孕，就像一个小女孩怕失去了心爱的布娃娃，那样歇斯底里地脑，而在面对自己病情的时候，却这么镇定。

“老婆，去年的事儿对不起啊！我做的太过份。”陈朔声音有些哽咽。

“你激动什么？是不是因为我生孩子太费劲了，让你开始反思？” 馨美调皮地笑道。

“老婆，我以后好好对你，补回来。”陈朔自顾自说着，然后他又指着自己的脑袋，“你放心，它长在我身上，我能控制了它。”

和抑郁症的较量，对好多人来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陈朔这样说，甚至有些拔苗助长，让馨美实在感动，她看得出他很想为自己做些事情，却惶惶然不知如何开始，便说，“你给我捏捏肩膀吧，膀子好像被人驾着，困困的。”

“好，好！”陈朔赶紧伸出胳膊，给馨美捏着，一边又想着上帝眷顾他，给他这么好的老婆，却让她得病，心里阵阵发酸。生活啊，生活，不定什么时候敲打你一下。

“能治好的，美国医疗条件好。”馨美微笑着说，但，那笑，也是酸的，是带泪的那种。

“不放弃！”陈朔把馨美的左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吻着。

“这儿，给揉揉这儿！“馨美动了动身子，用手指了指自己另外一个肩膀，撒娇道，“好舒服呀！好好揉，要不拿鞭子催你了！”

”老婆，你后悔嫁给我么？”

”好好的问这个干什么？孩子都有了，我还去找桃花运啊？”

“我是说，你要是嫁给韩文栋，就不用跟着我吃苦了！” 陈朔倒真有些一本正经。

“这倒是个好问题，让我好好想一想！我还有机会对不对？”馨美又开始调皮了。

陈朔摇摇头，笑笑，看着馨美，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从现在开始，他要把她的一举一动记在脑子里。从现在起，馨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要好好疼她。

就是，不知道还能疼她多久？

馨美一脸郑重地说道，就像一个人在婚礼上的海誓山盟，“朔，你是我的初恋，我和初恋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又和初恋结了婚，你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公！我又是我们小山沟里出来的两个大学生中的一个，我这一辈子知足了，就是今天让我死了，我也很满足了！就是，万一我有什么事儿，家里这一堆乱摊子，这么早就要扔给你了；父母双亲，还有我们的儿子，我也不能照顾他们了。”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

陈朔见状，搂住馨美的身子，“不是还没有确诊么？我们是不是跑题太远了？”

“我要真不行了，把我的角膜和内脏捐出去，可能还能救几条命呢！”馨美的思绪没有被拉回来。

陈朔这时崩不住了，“美，你别说了，我求求你，你别说了，我的心都碎了！”

馨美还想说什么，这时听到婆婆睡的床上发出声响，婆婆翻了下身子，把头朝到了床里头，便说，“我不说了,咱们都休息一会儿。”

馨美说的对，还有许多需要面对。

当晚，整个一晚上陈朔是睡不着的。

他听着自己最爱的两个女人，妻子和妈妈发出的轻轻的鼾声，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后来，每逢婆婆不在身边的时候，夫妻俩就抱在一起，陈朔说我爱你，馨美也说我爱你。馨美会说我不想拖累你，陈朔便一遍一遍地说我要好好照顾你。

人，在经历一场苦难后，会重新投胎一次，爱情也是。

馨美和陈朔在新亮事件之后的隔阂和不愉快，土崩瓦解，似乎一夜之间学会了怎样爱对方，视对方如珍宝。

白天，两人也装着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消遣的方式就是看着宝贝儿子，和他叽里咕噜地说话，儿子被抱走后看电视，把电视里所有的有笑话的肥皂剧都看了，看的时候傻笑一番，暂时望却了痛苦，可是，安静下来的时候又怀着沉重的心事，似乎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第三天馨美有了一些气力，要洗澡。

陈朔妈妈果断地说，“不行，还没出月子，哪能洗澡？受风了，将来落下毛病。”

“妈，这儿不讲这个，浴室里挺暖和的。” 馨美说。

“不行，人家洋人是喝牛奶长大的，我们是喝小米稀饭长大的，没有人家结实。”

“妈，没事儿的，身上脏，不舒服。”陈朔也在旁边跟着劝，“妈，您就让她去吧。在家每天洗澡，这几天不洗澡，身上太不舒服。”

“那也不行，将来落下毛病怎么办？”婆婆还是一脸的反对。

馨美拗不过婆婆，只好暂时作罢。

后来婆婆去上厕所，馨美给陈朔使了个眼色，赶紧冲到浴室。

洗完澡，全身的毛孔都惬意地舒张开来，馨美哼着小曲走出了浴室，看到坐在床上的婆婆脸色铁青，馨美赶紧叫了声妈。

陈朔把妈一把搂住，“妈，您看您儿媳妇，洗了澡是不是更漂亮了？”

陈朔妈看了一眼儿媳妇儿，不满地说，“哦，是，现在是更漂亮了，舒服了，上了年纪有了毛病怎么办？”

“妈，您那是老式的想法，美国不讲这个。” 陈朔继续劝道。

“什么老式想法？哦，你才出国几天，就忘了本了？合着你们是喝牛奶长大的？”

“妈，我是吃您的奶长大的，人奶不是比牛奶好几千倍？”陈朔继续耐心地给妈妈做工作，妈妈专程来伺候月子，真的不能气着妈妈。

“就馨美这小体格，跟人家西方人比？”陈朔妈脸上已有了笑意，嘴上还是不服。

“妈，洗了澡有助于血液循环呢！”馨美笑嘻嘻地过来挽住婆婆的另一只胳膊。

被儿媳妇这样亲热地挽着胳膊，老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心一软，便笑了。陈朔和馨美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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