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年回国旅记:(四)宴 歌
没回去之前,就涎水肆流,设计着不撑死自己,誓不罢休。
头一天,就闹肚子,我跑到火锅店,用几盘糖蒜,治死了坏水,培养了馋虫。那天的烧烤,格外地香。偏素的我,可没少吃小鱼和牛肉,和着烤焦的孜然,呵呵,平生得食也猖狂。从此,隔三差五就猖狂一回,小小宴歌一番。去的也不是高堂,更不值得风雅,朋友或家人三二,就近下座,就是好宴,便可忘情。
说起来,我不是美食大拿,宛若菜鸟,总做牛嚼牡丹状。吃得不多,嚷嚷要撑死自己,有叶公好龙之嫌。好菜入口,放箸便忘。伤透了脑筋,只恨当初没带个电子秘书,把中华美食壮烈牺牲我肚之物一一树碑立传,使之免做无名嘴下鬼。应急搜搜,看肚中尚有几多“活物”。
百味饺子,羊坊涮锅,豆腐坊,就太家常了,在这儿回一下锅不值。值得一提的是沪菜中的黄泥螺。泥螺的壳薄如蝉翼,透明得螺肉毕现。这道菜更别具一格的是其调味。无甜无酸,只有一个酒味,而且是绍兴黄酒。蘸足了黄酒,一口下去,连壳带肉,似乎入口便化了。怎一个醉字了得?我打小喜爱闻黄酒的香醇,记得母亲做什么菜都要加几滴料酒,意犹未尽时,她会倒上一小盅,得空抿一口......黄泥螺的香醇大概就是这样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吃“九头鸟”也是出于同样的情结。上大学时,学校对门的热干面摊子没少光顾,四季美的汤包,老通城的豆皮,还有饿虎扑食的食堂藕煨排骨......在联想桥下“九头鸟”馆,一一回味。盛具是精制多了,价也上了,味道也正宗,还有人伺候,唯一的遗憾是没吃到热干面,心有所不甘。
还记得宣武的“皇城老妈”?当然,那是两位好友的“鸿门宴”,呵呵。宰了一只羊啖肉,割了几头牛嚼喉,黄鳝一盘子,一亩蔬菜地,银丝白玉,还有?噢,还有如今供案头当古董的皇城老妈酒。此宴甚鸿,他日定引颈请宰,上桌当菜。
宴中,凡有茶,必以其代酒。茶中,最钟爱八宝茶。青瓷盖碗,长嘴铜壶,小绔小褂,提水远注,哗哗哗,滴水不溅。再看,碗中绿,红,青,黄,白五色俱全。盖上盖,一手托碗,一手移盖微开,茶水香绵入口,而且是越喝越出味。一盅尽,揭盖,穿梭的茶倌远远地心领神会,就步满上,“一切尽在不言中”。从此,必叫八宝。曾有过一茶倌,过于殷勤,频频揭盖查看,这茶的味道就减了一半。复来美国后,自己也如法泡制,用佝杞子,红枣,绿茶,山楂干,西洋参,莲子芯,龙眼,冰糖,沸水冲泡。却只得其名,不得其全味。
中餐自是故乡的好,那么西的呢?麦当劳一贯是饿急了没有pizza没有pita没有sub没有Burger才骗肚子的东西,这“西”在东也同样地不提胃口。只一次,在“城乡仓储”,饿得浑身发冷,想进去买点吃的,又不耐存包的烦,只好在它隔壁的麦当劳买了一包薯条。这才对麦小丑有了一点热乎气。说起比撒饼,我的好感是到了美国才给培养出来的,咬将下去,拉出一口口热烫的奶酪丝,不亚于断藕连丝。于是馋,于是回京时也要了一个,于是悔。大概西饼中用,遂有了烙饼的风味。当然西洋不是统统给毙了,一则,我无心刻意上老莫、马克尝正宗的,二则,我自己也得了个惊喜:在五洲大酒店,我喝到了至今为止我喝过的最好的咖啡,回味不绝,缠绵于心。以致在首都机场国内航班无故延时百无聊赖侯机之时,欲重温厚味。边喝,边读一手记。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苦,还是苦。只是当时,这苦,读书入境的我不觉,竟一饮而尽。
吃来吃去,吃到最后还是家常香。一条油炸桧,一碟酱园小菜,一碗小米粥,喝不够。
文图:夕阳影里一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