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部提名奥斯卡最佳电影之二 - 悲与喜
说到今年的奥斯卡大热，首推是人气爆棚的"爱乐之城"(La La Land)，一共获得了包括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剧本，最佳摄影等十四个奖项提名。能和这个记录打平的，唯有二十年前的"泰坦尼克号"了。
"爱乐之城"应该被归到音乐爱情片那类。通常受题材的局限，爱情喜剧片往往被贴上天真幼稚的标签。而"爱乐之城"中，除了爱情，还加入了理想和现实的碰撞。 女主Mia(由Emma Stone饰演)在咖啡店里上班，却立志当演员，一有空就跑去片场试镜。男主Sebastian (由 Ryan Gosling饰演)的理想是开一家具有个人特色的爵士乐酒吧，却因为观众太少，不得不去酒吧或派对中演奏流行音乐。Sebastian在酒吧里演奏的一曲爵士将走在街上的Mia吸引了进来，从此开始了两人的爱情之旅。
其它的情节和去北上广深打拼的励志故事差不多，有梦想有坚持。一面是遥遥无期的未来，一面是现等立付的账单，使人在乐观和沮丧，野心和怀疑之间摇摆挣扎。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在为艺术前行的路上，不再是一人独行，而是两个人的相互扶持。
挺老套的情节，为什么如春风野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应该和它歌舞片的表现形式有关。导演达米恩•查泽雷（Damien Chazelle)高中时就是爵士鼓手，他坚实的音乐基础在他两年前执导编剧，获奥斯卡提名的《爆裂鼓手》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在"爱乐之城"一片中，许多原创歌曲如"City of Stars"，"Mia & Sebastian's Theme" 都是一听上耳，会在脑子里盘旋三两天不去的旋律。除了音乐和舞蹈的推波助澜，片中还大量使用了具有魔幻色彩的舞台效果。用静止的画面烘托流转的时光，用熄灭的华灯凝焦舞台的中心。花树点点，波光粼粼中，心湖荡漾的一对男女翩翩起舞。俊男美女的恋情被浸润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音乐片中特有的精致华美中。如梦似幻的舞台设计，行云流水的音乐舞蹈，将被催眠了的观众带入到一个全新的童话世界中。
补充说明一点，片名La La Land 在字典里的解释是一种带着在乌托邦色彩的迷幻，和现实严重脱节的精神状态。同时La La Land 也是洛杉矶的别称，因为这是个能带给人希望和梦想的地方。其实华美歌舞背后传递给我们的，也正是人们在生活里最为稀缺，而又求之不得的东西。不管到了什么年纪，人还是需要一点点童话，一点点梦想。即使理想遥不可及，纵容爱情虚无缥缈飘渺，可总得有温暖和希望在不远处，感召着我们继续前行。
如果说"爱乐之城"带给我们是纯粹的娱悦， 那"海边的曼彻斯特"带给人的则是心脏的微颤。看"爱乐之城"，像是经历了人生的前半场，再怎么遭遇挫折，因为年轻无畏，总还有奔着向前的希望。而"看"海边的曼彻斯特"，像是转台到了人生的后半场。最刻骨铭心的都已经发生，使人忍不住频频向后回望。
在波士顿上班的勤杂工李.钱德勒(由Casey Affleck饰演)收到哥哥心脏病去世的噩耗,急匆匆赶去自己的家乡- 海边的曼彻斯特奔丧。平日里，李面无表情，少言寡语，有轻微人际沟通障碍。在还没有机会为哥哥的死而难过之前，他必须先接手哥哥遗留给他的一个大麻烦 - 哥哥十六岁的儿子派翠克。孩子的母亲已经离婚后再嫁， 而且之前有过酗酒的记录，并不是照顾孩子的最佳人选。根据哥哥的遗嘱，希望李能搬回小镇，担任派翠克的监护人。但却被李一口拒绝。
埋藏的记忆被海边小镇唤醒，镜头随男主的思绪不停地切换跳跃，从现在到过去，到过去的过去，观众甚至需要依靠孩子的年纪大小来分辨时间的前后顺序。可怕的过去被一段一截地拼凑了起来。 多年前李因为醉酒而导致房子火灾，三个孩子葬身火海，妻子也因此和他离婚。李企图自杀失败之后搬到波士顿，悔恨和自责使他整个人变得孤僻颓废。可眼下的哥哥孩子该怎么办?要如何安抚孩子的丧父之痛? 是不是可以让派翠克带回来的女生留在家里过夜? 可不可以让孩子放弃大学去继续经营爸爸的渔船? 李统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生活尚且找不到答案，自己的伤痕还无法愈合，如何有余力论及其它。但眼前这个半大不大孩子急需要他的照顾和关爱。李不得不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生活，做出新的选择。
并不愉快曲折的情节，但娓娓道来的故事却能抓住观众的情绪，完全是靠对现实生活真实而细腻的还原。对人物性格的把握，情绪的表达，台词的分寸，都精准到至少小数点后面三位数。所谓"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如何把埋藏于心底的思绪，说不出口的言语，传递给观众，让人感同身受。编剧导演和演员们都在细节上面下了极大的工夫。
随便举两个例子。派翠克从来没为父亲的死而流过泪，每日里继续酷酷地上学，打球，周旋在两个小女友之间。可因为天气冷，土地太过坚硬而使得父亲无法下葬，只能暂时存放在冰柜里的事实却让派翠克耿耿于怀。半夜派翠克起来去冰箱里找吃的，一包包冰冻的肉从冰箱里掉出来，捡起来一包，再掉出来两包，怎么塞也塞不回冰箱去。派翠克在瞬间情绪崩溃，蹲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哭得跟个迷路小孩一般凄恍无助。
回来奔丧的李和前妻(由Michelle Williams饰演)在小镇上偶遇。此时的前妻已经重新嫁人，手推车里是她和现任丈夫的新生婴儿。前妻试图上前向李道歉和解，"原谅我，离婚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让你下地狱被火烧死。。。可我当时的心都碎了。。。"李胀红了脸，侧转了头，唇舌像打了结，只能发出模糊不清"no, no..." 的音节，一次次试图打断前妻的话。太重了，他担不起这生命之重。没办法继续下去谈话，没办法坦然面对的人。太多的遗憾和无奈横梗在两人中间，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被提名最佳男主角和女配角的Casey Affleck和 Michelle Williams在这一场棋逢敌手的表演里，一个急于忏悔，一个慌忙逃避。双方无比真诚的表演把伤感悔恨压抑无奈种种错综复杂的情感，掰开了，揉碎了，如细雨般渗透到人心里。任是钢精水泥，看见这样的情景也忍不住为之变色。 现实生活中，结局未必能次次圆满，人也未必能日日欢喜。"海边的曼彻斯特"打破了好莱坞一贯以来英雄凯旋回归，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的套路。尤其在神怪，科幻，魔幻，超人充斥好莱坞电影圈的今天，很少再有电影敢去触碰"人"这个题材。如何把主意力重新回归到人，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如何修复和周边的关系，放下身上的重担继续前行，可能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