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行：揭发同事受贿，时刻准备贪污

[注：“旧社会”指我大学刚毕业那个愚昧年代，“新社会”指聪明的今天。]

我在旧社会大学毕业，分配到高科技公司，许多校园见不到的离奇场面开始呈现眼前。我们公司当时已经带甲百万，威震美国胆，常常拿到大项目。在学校读书时，一切商业行为都被描述成循规蹈矩，所以乍见现实如此古怪，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我刚开始接触“贿赂”，倒不是我们去讨好别人，而是别人贿赂我的同事尹先生。尹先生是QH毕业的劣等生，比我早五年加盟公司。大家都知道，QH欺世盗名，教育不太正规，盛产好色贪财的处理品，根本无法跟我们母校京懿湄大学相提并论。因此，那儿出来的人有不良嗜好，属于预料之中。QH的人请别生气，那些卖身卖灵魂的贪污犯，查查他们的简历，不少真是你们那儿光荣毕业的。一粒老鼠屎可以搞坏一锅汤，你们QH的老鼠屎可不止一粒。

尹先生有自知之明，很爱面子，到外面很少敢说自己是声名狼藉的QH毕业生，经常伪称品德高洁的京懿湄大学校友。刚工作那年，我和尹先生负责一个比较大的项目，几个厂家毛遂自荐，热切地希望我们使用他们生产的零件。我刚工作，还保持学校里面的清纯，对各种利诱无动于衷。厂家见无法从我挖开缺口，就盯上了比我职称高一级的尹先生。尹先生立即吞食钓饵，第二天骑着厂家送的一部电动车来上班，而我也被上面通知将采用那个厂家的产品。

当然，那部电动车是不是厂家送给尹先生的，我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另一个没有被选中的厂家，偷偷向我透露了不可以示人的奥妙，还说可能涉及现金。我气得暴跳如雷，当场砸烂办公室的两个暖水壶，因为那个当选的产品，设计有缺陷。单位的人看我口出怨言，心情各异。那些平时跟我不对路的，冷言冷语：“痴呆了不是？身为项目骨干，没有捞到灰色收入，所以跳脚，无非眼红而已！”那些与尹先生有矛盾的，极力怂恿我到主任那儿告状：“不能容忍这种不正之风！世界和平就靠你啦！”

出于对社会的道德责任感，还有京懿湄大学的荣誉感，我以重大军事机密为由，走进宽敞的主任办公室。主任听完我的汇报，呵呵笑道：“首先，我们不会姑息违法行为，这是很明确的政策！但是，你有证据吗？”我便把另一个厂家透露的风声抖出来，希望主任立案调查。主任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考虑过没有？尹同志老实巴交，刚烈正义，每次反日反美游行都是扛大旗的豪杰。会不会是厂家没有做成生意，恶意诬陷呢？你有书面材料吗？”我自然两手空空，主任松了口气，和蔼地对我说道：“小姑娘！你刚刚大学毕业，要懂得团结的重要性。我们作为一个公司，务必象一家人那样团结！我记得古代有个国王，临终遗嘱，取出一根搅屎棍一折就断，然后拿来十根搅屎棍，怎么也折不断，以此教育他的王子公主精诚团结。洋人动辄诬蔑我们是一盘散沙，你知道为何？就是因为有的同志捕风捉影，搅屎棍不能抱成一捆，从内部先瓦解了！你以后会慢慢体会到，搅屎棍抱团，对公司的发展有多么重要！”

说完，主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叫做《君氏坦丁皇帝为什么不愿意曝光帝国丑闻》的白皮书，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这是我QH博士毕业论文，从你做起，好好读一读！年轻人都好好学习这本书的话，洋人很快就不得不放弃‘散沙论’，而要服服帖帖地夸奖我们钢筋混凝土板一块！”果然不出十年，众志成城，上海的散沙被浇铸成钢筋混凝土森林，结结实实一大块也，主任真有远见。我通宵拜读主任的博士论文，心胸豁然开朗，第二天主动找尹先生赔礼道歉，决心向他学习，力争早日脱贫。

经过短期历炼，我已经准备好了，跃跃欲试，企图利用职权大捞一笔。主任为了试探我的精神面貌，每天早上都到我们办公室问我：“准备好了么？”我立刻底气充沛地高声回答：“时刻准备着！”主任十分满意，对我的思想进步充满着期许。

想想也好笑，那个时候回扣什么的，多是一些新社会看不上的东东。譬如，尹先生搞了一辆来路不明的电动车。现在都开笨池888与宝妈888，谁还会稀罕电动车？还有些同事收受彩电冰箱，或者到饭店消费虫蛇老鼠，说真的，能值几个钱啊？彩电冰箱又大又笨，不好收藏，非常容易在群众中引起窃窃私议，从而败坏领导的威信。公司采购部门的一个高级经理进帐八台日本彩电，无法消化，悄悄让小舅子找部卡车拉到近郊地摊叫卖，结果派出所将小舅子拘留，彩电充公。幸亏该经理在法律系统有人脉，费了许多周章，他的小舅子才没有被当作走私犯判刑。但此事传为笑柄，春晚某个小品以其为素材。新社会没有这种波折啦！一张火柴盒大小的金卡，里面的金额轻易买下一百台平板彩电，群众不可能察觉，对“清廉”的领导非常赞赏。

我显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可惜，这次不是别人送东西给我们，而是我们必须给别人送钱。主任带着尹先生和我，飞往南方某GDP重镇，要接一个富得流石油的大项目。吃喝应酬风生水起，进展极其顺利。尹先生因为长年累月在外面胡吃海喝，去年体检已经出现肝功能紊乱，为了保住性命，想退出吃喝战役。他推说为国家节约，况且他都吃过了吃烦了，喜欢平淡朴素了，不想参加喜宴了。主任在酒店房间里面当场就发火了：“尹同志，我警告你，这是原则问题！你看看人家年青女同志，都没有找借口临阵脱逃！”其实我刚毕业，食堂那些没有油水的饭菜吃怕了，好不容易可以吃山珍海味，求之不得，根本不是为了工作。

主任看尹先生低下了头，接着批评道：“现在富起来了，谁没有吃过啊？啊！工作需要嘛！为了革命工作，流血牺牲都是应该的！又不是叫你去攻打美国，不就是吃顿饭吗？知道吗？为革命吃喝，比泰山还重！你的地主阶级自由化思想已经很严重了，尹同志！”主任上纲上线，尹先生于义于理都无法抵挡，最后只好缴械投降，于是我们三个一起赴宴。筵席上除了我们仨，甲方只有项目主管一人出席（显然为了说话方便）。筵席那个丰盛啊，墨西哥天上飞的，埃及地上走的，越南海里游的，虫蛇老鼠来自五湖四海，满满一大桌，最后自然吃剩一大半浪费掉。尹先生做主任的替死鬼，被迫陪非常能饮酒的甲方喝猫台，其痛苦只有自己最清楚了。

[注：尹先生也好可怜，2010年肝坏死逝世，实际上跟单位经常逼他陪酒脱不了干系。他的遗孀到单位闹事，说尹先生因公牺牲，要求抚恤金。董事长齐大王害怕媒体关注，塞给她一百八十万现金，迅速压了下去。]

（待续）

我在这篇旧文的评论部分解释过京懿湄大学的校名：笑谈北京行15：海龟联欢醉酒，美女博士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