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险小说【龙骨】：（84）
第八十四章
汉默开门冲出车去，老出租司机慌忙把车完全刹住。
“嗨……嗨……”
汉默听到老司机在身后叫他。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着老司机：“你还要干嘛？！”
老司机困难地从车里爬出来，手里举着汉默给他的一百美元，嘴里一边说着日文，一边掏出皮夹，惶恐地比划着应该找还汉默多少钱。
汉默拔出枪来，对着老司机的脸，命令他回到车里去……
但他拔不出手枪来，因为他身上唯一留下的小手枪藏在靴筒里，他对自己解释道。但他内心深处知道他拔不出枪是因为在黑暗中他看到了老司机的眼睛。他见过那双眼睛。
父亲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当他看到小汉默从杂货店里偷偷地把香烟放入自己皮夹克口袋里时，就是这么看着他的……
白色的雪花在黑夜依稀的光线中缓缓飘落。
汉默匆匆地沿着一条漆黑的小径上坡走去。他想起刚才自己像小偷一样从老司机面前逃掉的情景，不由得摇头骂了自己一句。
在黑幽幽的灌木丛中拐了一个弯，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花园前。宽大的花园由浓密的灌木围起，间或点缀着奇形的松树和枫树，中间是一片铺着积雪的草地，和缓起伏地向前延伸。
汉默低下身子，从靴筒里拔出手枪，弯腰从草地的边缘向前走去，注意不在草地上留下任何脚印。走过一个精致的弯桥。面前是一个奇怪的建筑。两层别墅前部是古老的中国唐代建筑结构：鸱鸟尾状的斗拱、高挑上翘的飞檐，由上粗下细的巨柱支撑。简单的黑白向后延伸至后部，化成二十世纪欧洲的钢和玻璃幕墙结构，三面玻璃环绕，在纷纷而下的白雪中像一块透明的巨大黑色玛瑙。
整个别墅黑暗宁静，没有任何异样。汉默站在那里，沉默地看了一会。
看来林简最后没有来这里。他想道，轻轻舒了口气，他转过身沿着草地的边缘往回走。很快到达草地的尽头，几乎可以看见山坡下方公路上隐约的路灯光……
他眼睛的余光看到地上有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脚印。
汉默蹲下伸手丈量了一下：这是一个七码女靴留下的新鲜脚印。他拨开边上的灌木丛，一行正在被大雪掩盖的脚印向前方延伸着，指向别墅的方向……
林简感到身下的架子像野兽般地开始蠕动，同时发出一种瘆人的喘息，就像她噩梦中黑暗的身后那个看不见的巨兽。架子光滑的表面开始龟裂，渗出粗黑的毛来，嘶嘶有声。四只长满黑毛、带着黑色指甲的巨手牢牢地摄住她的四肢，以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向四个不同的方向拉动。一种不能忍受的剧痛从林简的手腕传来。她感到身上所有的血液一瞬间都涌到那里，浓厚的血液从她的皮肤上缓缓淤出 ……
高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们绑架了你外祖父林清明。我百分之百肯定他是研究所唯一知道北京猿人头盖骨所在地的人。我们用了各种方法：钱、女人、东京大学终身教授。最后我们让他亲眼看到一个人在架子上缓慢死去的全过程……”
林简纷乱的幻觉慢慢化成一张人脸。
高桥的脸从黑暗中隐现出来，他漠无表情的脸后面有一种瘆人的恨意和绝望。
“他依旧一言不发。” 高桥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像一个猎手将要捕获追踪已久猎物的欣喜和满足：“但是我知道他会告诉我们的！”
林简闭上眼睛，避开高桥的凝视。她转过头来，慢慢睁开闭着的眼睛：在她肿胀、变形的手腕边上是那把军刀。这时她发现自己又产生了幻觉：绑住她右手腕的麻绳有一个结头松脱开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这不是幻觉。一个线头从编织整齐的麻绳上翘了起来。
高桥再次转动手柄。那个可怕的声音再次响起。
绞索再次收紧，林简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像蔓延的赤火从她的手臂爬到她的胸和肚子。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搜寻头盖骨还是没有任何进展。这时我们得到了情报：美国人准备把头盖骨运往纽约美国……”
高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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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1941年12月1日， 深夜
举目无际的坟堆，在寒夜稀疏的星光下高低起伏。
这是北京郊外的一个乱坟岗，很多穷人、妓女、死在街上的流浪汉被草席一裹，草草埋在这片坟地里。很多坟包浅低简陋，销蚀崩塌。
坟地的入口没有任何标志，只是几根腐朽栏杆中间的一个缺口。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如鬼魅般地从黑暗中慢慢隐现，进入坟场。
高桥小心地往前走去。寒风吹入他厚实的呢子大衣，他顿时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远处传来什么动物的嚎叫，然后声音毫无先兆地突然中断……
高桥从口袋里拿出手枪，再次检查了满满弹夹。
“东面入口往前走50米，右面有一个牌坊……”高桥心里默念着，继续往前走去。
一件不能解释的事情让他内心深处感到些微的不安：那个在他的脑子里盘旋萦绕，挥之不去的影像：林清明那双黑色、深不可测的眼睛。
哗地一下，林清明头上的黑布套被掀开。
林清明睁开眼睛，平静地用有着深黑色瞳仁的眼睛看着前方。
在极其明亮灯光中，高桥不能肯定林清明眼睛的聚焦度，但他知道他在凝视着自己。在一瞬间，高桥那双看过泥泞中轰鸣巨兽般的苏制T-34坦克、像西伯利亚狼一般目光的苏军士兵、那一团如翻滚、燃烧嘶叫野兽般火焰的眼睛不知为什么迟疑地移开，落在两个赤身大汉的脸上。他向大汉们点点头。大汉走过来，粗暴地架起林清明，走向屋子中央的排列刑具。
林清明被两人大汉架着，沉默地穿过闻着满屋浓厚的血液和破碎肉体的空气，面无表情。
大汉的脚步没有停止，走过所有的刑具，最后停在一堵白墙前。高桥和渡边走过来，渡边拉一下墙上的一个把手。两个大汉紧紧地抓住林清明的双臂，把他的脸凑近面前那块缓缓露出的窗口。
透过肮脏玻璃。林清明第一眼看到的是四壁悬挂的各种不同形状的刑具，尖利钝拙，轻巧笨重，闪亮暗淡。在房间的中央是个背对着他的倾斜架子。两个同样赤裸上身的大汉站在架子边上。高桥敲了敲玻璃，大汉把架子转了过来。
林静秋纤细的身体被四根粗大的麻绳绑在巨大架子上。
林清明本能地向前冲去，但四只粗壮的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他，让他一点都不能动弹。
“给我们北京猿人头盖骨！”渡边用中文说道。林清明转过头来看着渡边，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头盖骨！”高桥用生硬的中文重复道。
林清明看着高桥布满伤疤的脸，摇摇头：“我不知道！”
高桥没有说话，上前敲了敲玻璃。两个大汉摇动手柄，粗大的麻绳突然绷紧，静秋的四肢被拉向四个方向。静秋大叫一声，声音细细地透过玻璃传入这间房间。大汉继续摇动手柄，静秋再次发出尖利的叫声，美丽纯洁的脸痛苦地纠结在一起……
林清明发出一声低沉、野兽般吼叫，突然从两个大汉的钳制中挣脱，向门冲去。他试图打开锁着的门，但被渡边和两个大汉按在地上。高桥两手握着佩在身边的军刀走上前去。他站在林清明的上方，刷地一下拔出战刀，把冰冷锋利的刀刃按在林清明的脖子上。
脸被挤压在水泥地上，林清明依旧疯狂地挣扎，他的脸在粗糙的地板上摩擦出了血。锋利的刀锋撕开他脖子上的皮肤……
隔壁又传来静秋的惨叫，林清明吼叫着试图挣脱。渡边和两个大汉一边喊叫，一边死死按住林清明。高桥突然大吼一声。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高桥蹲下身来，对着林清明说了一句日文。
渡边翻译：“不给我头盖骨，你只能把你女儿用一个袋子装回去了。”
两个人男人沉默地对视着。高桥看到眼前的中国男人眼睛里的火焰慢慢变小、熄灭，变成了深不可及的黑色。林清明低下了头。
屋子里一片安静。
过了良久，林清明慢慢抬起头来：“乱坟岗，东面入口50米有一个牌坊，晚上12点，你一个人！”
高桥走近那个像孤魂一般站立在寒风中的牌坊。一个人独自坐牌坊下的石阶上。高桥右手握着口袋里的手枪，慢慢走了过去。
月亮从乌云中慢慢移出，寒冷的月光照着牌坊后面荒凉的坟头。
林清明回过头来。
看着林清明的眼睛。高桥知道他已经彻底打垮了面前这个男子，他能为天皇拿到他陛下想要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