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1992年暑假在昌平的军训
学生军训,最近好像成了话题。
这让我回想起大约十三年前刚到美国不久,在大学里认识一个正在读博士的中国同学,和我同龄但比我在国内的本科低一级,我91,他92。记得有一次不知怎么讲到了军训,他是复旦的,说自己是在南昌受军训。记得他对军训的感觉极坏,觉得很受侮辱,似乎这也是他一毕业就出国读书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当时什么都没说,因为军训这整个事情,那时几乎已经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
今年夏天回到国内的家里,整理旧照片的时候发现了我和几个同学与军训教官们的一张合影。这是我此生唯一的一张穿正规制服照的照片,所以特地把它带回来了,也因为这张照片回忆起了一些有关军训的事。我对军训本身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反感,但对于那些教官--那时我们叫他们“班长”--的印象一直都是非常好的,这也就是之所以会有那张照片的原因。
1992年大一结束后的暑假,我们提前回到学校。整级的同学(我们学校是小班,每班人数最多20个)被送到北京昌平县的一个武警中队去军训四个星期。可能因为他们是武警,而不是野战军?总之,这些“班长”一直对我们非常友善和包容。我的感觉是,他们被挑选出来训练大学生,似乎还觉得是一种比较光荣的任务。还有一个感觉,因为他们和我们算是同龄人,比我们可能就大两三岁,内心好象对于大学生还是有点钦佩,甚至羡慕的。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们很淳朴,没有把这种羡慕变成敌视。我们的班长,我至今还记得见面的第一天他说他来自河南漯河,我说,我知道,坐火车每次经过的,要停漯河站。他挺高兴的。他们在训练我们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声色俱厉过,即使有动作做得不好,也是开着玩笑纠正。
天天在北京八月的烈日下操练,倒并不觉得什么艰苦,毕竟只有十八岁。只是有一次我一边站立一边突然想:假如长时间这样机械训练,绝对服从指令,人的脑子也会慢慢变简单吧?当然,这也可能就是单调的操练的一个目的。那时我们是没有迷彩服的,全身的行头: 旧式绿军帽,绿军装,腰间扎皮带,简直就是再生的红卫兵。吃饭前要排队唱歌,这倒很新奇,有一些部队歌,比如《说句心里话》,《打靶归来》之类就是这时候才听到和学会的。吃饭没有桌椅,分组坐在地上吃,但我觉得这象是野餐。菜自然粗糙,不过那时北京的大学食堂里的菜,老天,也好不到哪儿去。天天训练,出汗,但好象又不能洗澡,后来学校专门派车把我们接回校内澡堂去洗,洗干净了又送回去训。睡的地方没有床,只有地铺,在木板上铺着棉絮,睡觉还得预备偶尔的夜半紧急集合。写到这里,感觉象是被关“牛棚”….其实不然,因为没有压力,也没有虐待,还觉得很新鲜。学校有时晚上也放录像给我们消遣,还开了一次联欢会。
最好玩的一天是我们接到一个差事:协助部队帮当地农民摘成熟的雪梨,估计是太多,农民们摘不过来了,请部队帮忙。去前交代纪律: 可以任意吃,但只许吃,不许往回带。绝大多数同学是城镇里长大的,相信没有谁见过这样整山的大果园,还能直接采来吃,大家很兴奋。果园里很多雪梨熟得掉在地上,有的都坏了一点,我们视而不见,只上树摘又大又好的装筐,一边装一边吃,跟蟠桃园里的孙悟空似的。有个女生带着小刀直接爬上树连续吃,也不劳动。到了下午,有的同学因为上午吃得太多拉肚子,来不了了。
在我的记忆中,这里的武警战士主要来自两个地方: 河南和山东,这样一来,自然是有一些基于地域的抱团和矛盾。他们也说到为了某些目的,比如入党,需要给上级送礼这类事,在我们听来就比较陌生。感觉他们本质淳朴,但需要应付的环境和人际关系,比我们这些校园里的学生还是要复杂很多。
好在军训时间不长,几周后就结束返校准备开学了。几个男同学(倒真没有觉得女同学对这些班长有什么特殊感情,也许我不知道)过后回想,觉得他们确实耿直豪爽,对我们也不错,就相约骑车从海淀到昌平去看他们。那时也不方便通知班长们,所以当我们突然推着自行车出现在营房时,他们吃了一惊,但也看得出对我们骑车这么远回来看他们很感动。那时又有一批高中生在受训,他们立即让那些高中生解散休息,来陪我们聊天,还让我们穿他们的制服照相。这对一直只能穿“红卫兵”衣服的我们来说,感觉还是有点过瘾--我的照片,就是这次留下的。后来我们好象还一起去外面餐馆吃了饭,其中一个班长后来喝得烂醉,被战友放在自行车后座慢慢推回去了。
在我们之后,学校把下一届的军训改成在校内进行,我怀疑,应该不会有这么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