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嫁指南》164 黑色素的泛滥
小景妈又来到北京。
这次是一个侄子结婚，她到北京来吃喜酒送红包，顺便看看宝贝独生儿子，住几天帮他做做饭洗洗衣打扫卫生。
小景与人合住，不是那么方便。好在山东大娘性格都比较随和，小景的房间靠墙一张单人床，对面放着一只三人沙发，小景妈白天清理厨房卫生间洗衣做饭，晚上就在沙发上凑合。
小景的室友是个文静而通情达理的男孩，看见小景妈将厨房和卫生间擦得能当镜子照，小门厅的地板也跟打了蜡似的，还有好吃的山东饺子伺候，也就不跟小景叽歪计较什么水电费了。
小景妈却发现儿子的生活简直比在济南的时候还宅。他工作忙下班晚，因为老妈驾到，饶是跟领导打了招呼尽量早点回家，到家也有10点钟了。洗洗漱漱，跟老妈交流交流感情，也就到了11点，要关灯睡觉养精蓄锐好第二天接着拼杀加班。
小景妈郁闷得要死，那天儿子好容易回来早了，才九点，于是拽着儿子说：“走，跟妈出去散散步。”
井小景不乐意地说：“天都黑了，我都累死了，刚回来，你让我躺躺行吗？”
小景妈怒了：“你躺什么躺？等散步回来爱躺到多晚就躺多晚！”
井小景闷闷不乐地跟着老妈下楼散步。儿子上班小景妈也没闲着，把儿子住处周围的地貌都侦察得门儿清，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路。她坐如钟站如松卧如弓行如风，一路昂首挺胸地遇街过街，逢桥过桥，井小景还好有点在济南上健身房的底子，否则凭着他天天在办公室从早上8点坐到晚上9点以后的经历，无论如何是跟不上老妈的步伐的。
小景妈退休后天天早上去公园锻炼可真不是白练的。
小景妈一路走到李小曼的楼下。井小景急得拉他妈说：“妈，你干么呀？你要来提前给人家打个电话呀，这是礼貌！”
小景妈不乐意了：“么？到邻居家串个门还打电话？在就进门聊一会儿，不在咱就散步回家呗！”
小景跺脚：“这是北京啊妈，这不是济南！你知道人家方便不方便啊？小曼现在忙得很！”
小景妈说：“有么不方便的？小曼不是拿糖捏醋的人！这孩子憨厚，咱喜欢！”
井小景正跺脚长叹，门前闪出一个人影，是吴珍珍下楼扔垃圾，看见这母子俩，犹豫着是躲开还是上前打招呼。
井小景喜出望外，也忘了跟老妈的争执，以兔子的速度往前窜过去问好：“珍珍，你在呀！”
小景妈顺着儿子的身影看过去，心里一个咯噔。她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吴珍珍。吴珍珍跟离开济南的时候比变化很大。刚离开济南的吴珍珍很瘦，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脸上也苦大仇深，脸色苍白，皱眉多笑容少。可是今天看到的吴珍珍整整胖了一圈，显得玉润珠圆容光焕发，脸色有点黑，可那时透着光泽的健康的黑。她皱着的眉头松开了，脸上笑意盈盈。
这让她好看了不少。
隐身不成，吴珍珍被迫站住打招呼：“小景，阿姨，你们来找小曼吗？她还没回来。”
小景妈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们散步，散着散着就顺道过来看看。珍珍你来北京玩啊？”
吴珍珍说：“我来北京开会，顺便参加暑期英语口语班，住在小曼这里。”
小景妈说：“英语口语班？那好，那好，年轻人是要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
她犀利的眼神一扫，看见儿子的目光似乎粘在了吴珍珍身上，顿时觉得心中不快。已经没有话题，李小曼又不在，她又不能自说自话地上楼去等人家，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辆车子驶来，停在大堂门口，李小曼从车上下来，看见他们很惊奇地说：“唉呀，阿姨什么时候来了？小景，你怎么不给我电话呢？你你们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珍珍你也真是，怎么不请阿姨和小景上去坐坐呢？！”
小景妈听了李小曼的轻声细语，好戏久旱逢甘霖，三九时节跑回家里烤火炉，三伏天吹着空调吃冰淇淋。多么温柔知理的孩子，在现在的新新人类里面还找得出来吗？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
这就是她喜欢李小曼的原因，不需要别的理由。你看吴珍珍说起她婆婆的样子，简直就是刚解放的时候的斗地主，阶级仇民族恨，这年轻人如果不敬老，就是天仙也不能要，何况她还不是天仙，离天仙十万八千里。
李小曼一路引领着小景妈和小景上楼，吴珍珍跟在后面。
陆泉想了想，将车子停好，独自往楼里走，在大门口碰到背着健身包的周孟春。
陆泉冲他笑笑，昂首挺胸地往里走，摁电梯。
周孟春看看他，礼貌地说：“你好。来找小曼？”
陆泉炫耀地说：“啊，不是。我们刚刚共进烛光晚餐，为我庆祝生日。她先上去了，我停车呢。你呢？你跟红叶去健身了？她好吗？最近有没有恢复记忆？”
周孟春脸黑了：“噢，还没有。”
陆泉说：“其实红叶是个好姑娘，就是脾气差了点。不过这次她脑袋被砸之后，性情大变，温柔了很多。”
电梯停靠，门开，陆泉一脚踏进去，周孟春只得跟进去。
陆泉又说：“什么时候你跟红叶结婚，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会送贺礼的。红叶现在把我们全忘了，你可别忘哦！”
周孟春的脸又黑了三级。三级色差，不用学纺织印染的李小曼亲自出马，陆泉自己的都能辨别了。
电梯到了16楼，陆泉走出电梯，笑容可掬地说：“再见，晚安！”
周孟春脸都黑成包公了，电梯门合上，陆泉捂着肚子偷笑着往李小曼家走，摁门铃。
吴珍珍冲过来开门，一见到他，心中充满了一种快意的感觉，大声说：“唉吆，陆帅哥来了，我还以为你直接回家了呢！”
陆泉说：“工作还没做完怎么能回家呢！”
吴珍珍还没明白：“你们要讨论剧本吗？”
陆泉笑着说：“今天不，今天日子特殊。不过，陪伴小曼就是我的工作，所以我说我工作还没做完。”
小景妈一听，脸立刻变黑了。
陆泉纳闷，难道今天太阳黑子活动频繁，黑色素过剩？
李小曼实在是穷于应付之后懒得应付了，只陪着小景妈家长里短地聊家常。
小景妈用一只眼睛观察陆泉的动态，另外一只眼睛观察儿子的动态，两眼两用，一心多用，还要滔滔不绝地汇报小曼爸妈的最新动态：“你爸的腰好了，但是你妈不再让他干啥重活。他们两口子现在一起动手，把厨房重新地规置规置，干得挺慢的。你下次要是回家，能看见一个新厨房。哎，小曼啊，你自从来了北京还没回过济南吧？怎么不回家看看呢？”
李小曼还没说话，陆泉拖把椅子倒骑着坐在李小曼旁边，用手指绕她的头发玩，替她回答：“阿姨，小曼倒是想回家看看，就是最近太忙了，没时间。我们剧组最近一直忙着拍戏，老改剧本，她是主创，走不开。”
停了停他把小景妈当白痴似的解释说：“那个主创，就是主要创作人员的意思。”
小景妈眼冒金星，恨不得生出第三只二郎神的眼，放射出强烈的激光，将陆泉玩李小曼头发的手指烧成灰烬。
李小曼“啪”的一声把陆泉的手打开。
那边李小曼卧室的桌子边上，吴珍珍开着的电脑有声音发出，是大洋彼岸的耐心上了线，跟吴珍珍打招呼。
吴珍珍跑过去也跟耐心同学打招呼。井小景凑过去看一看，满眼的英文，问：“珍珍你这是跟谁聊天，还英文！”
吴珍珍对着耐心打出：“今晚有事，不能聊，改天见。”
耐心说：“好的。我只想跟你说HI，你那里是晚上，晚安，甜心。”
吴珍珍退出MSN。
井小景虽然英文说不好，可是这些英文字全认识，当下他的脸上也黑色素泛滥成灾。他一急就直来直去：“珍珍，这人是什么人啊？你别给人家骗了！”
吴珍珍看他一眼，再看看门外客厅里坐着的人，压低声音说：“这不关你的事吧？我爱给人家骗，怎么样？”
井小景脸上的黑色素又深了三级。他低下头，左脚蹭右脚，右脚蹭左脚。
小景妈观察儿子动态的一只眼上了警报，立刻把井小景叫出来。她似乎跟陆泉卯着劲儿，东拉西扯，反正她有无数的话题可说，从山东省省政府的人事变迁到济南市的五年经济规划，再到井小景的职业规划，说得吴珍珍在卧室里一个劲儿地打哈欠。
陆泉一边微笑着听，一边忍不住又拿手指去绕李小曼的头发玩，一边附和着老太太说：“阿姨，您真是高瞻远瞩啊！您是不是政协主席人大代表？”
小景妈的脸霎时间也黑色素深了三级。
井小景看看表说：“妈，都快12点了，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陆泉顺水推舟地站起来说：“太晚了路上不安全，阿姨，我顺路送你们吧。”
小景妈看陆泉愿意撤了，总算扳回一局，也就愿意同进退地撤离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