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使鹿部落:消失与存续之间
刚刚一条消息:演员涂门因食道癌去世。
这么巧吗?刚刚在《导演请指教》里看到他出演吴中天的十分钟短剧。李成儒毛遂自荐想演那个角色,吴中天婉拒。
涂门不是一个很红很牛的演员,因为他的电影相对小众,但是特点突出,有霸气更有贵气,号称“草原王爷专业户”。一下子就理解了吴中天为什么选涂门而弃李成儒。
我在这里并不想介绍演员涂门,只是因为涂门是鄂温克族,因此勾起我七十年代探访大兴安岭深处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个使鹿民族的见闻。
使鹿鄂温克,专指内蒙古自治区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的鄂温克人。历史上被称为“使鹿部”、“雅库特鄂温克”。鄂温克族还有另外两支是通古斯鄂温克,索伦鄂温克。
那是八月初的一天。雨过天晴,空气清新,远远望过去,一排排木刻楞俄式小屋坐落在白桦林中,沐浴着金色的晨光,四周绿草茵茵,野花盛开,小鸟啁啾,犹如童话境界。这使我意外更使我陶醉。
这些小屋是1965年专门为敖鲁古雅鄂温克人建成的。
走进木屋,每一家都有3-4间,木地板,有独立厨房,政府给每一家都配备了缝纫机,收音机,这在当时,算是豪华配置了,但是十屋九空,人呢?
原来,习惯山林生活的鄂温克人常常逃离这里回到山上,宁愿住在桦树皮搭建的简陋的“撮罗子”里,与“四不像”共进出。所以要看鄂温克人的真实生活还是要上山。
密林深处的撮罗子才是鄂温克人的真正的家。所谓“撮罗子”用桦木杆搭成一个三角形,周围用桦树皮围成“墙壁”(冬天用兽皮),好似简陋的蒙古包雏形。
简单的午餐就在山上。在森林的一处开阔地,大家围坐一圈。端上来的食物我还是喜欢:略带酸味的面包,油炸的小点心,“四不像”乳汁熬制的奶茶、奶油。
我坐在两位年长的妇人中间,她们身上一股子又酸又霉的味道,非常刺鼻。我忍着,拉着她们粗糙的手比划着聊天。
他们的名字带着俄罗斯的痕迹:安德烈,马露霞,瓦尼,瓦洛吉。。。。
坐在我旁边的一位老太午餐喝了很多白酒,饭后我去她住的撮罗子,哈腰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她跟儿子正在一人一瓶葡萄酒对饮!她已经80多岁啊!
喝完酒她随我们一同下山,一路上时不时地被树根石块绊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了,想搀扶也不让。熟悉的人说,没事,这里人经常这样喝醉绊倒,如果起不来,在冬天可能冻坏四肢,也可能从此就躺在那里了。
老太太一路上又哭又笑又是唱,那歌声像是狂吼,像是嘶叫。我们看着她一路踉跄,听着那悠长的歌声,全被镇住,无语。
我在日记里记着:“这是一个解放前濒临灭绝的民族,现在也才有180多人。。。。。”
鄂温克族并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但是人口增长异常缓慢。关键就是酗酒,酒后殴斗用枪,父子兄弟全然不顾,一些人在壮年就这么死了。
同行的老王是六十年代初的北大中文系毕业生,湖南人,在校被打成“中右”,发配大兴安岭。他告诉我们,有一次他来敖鲁古雅采访,酒足饭饱后跟向导兼翻译的鄂温克人一起下山。这人(名字忘了)裤裆里藏了一瓶酒,走着走着就背过身去喝一口,一路走一路喝,动不动就朝着老王举枪瞄准,那枪里可是从来不缺少子弹啊!老王人高马大年轻力壮,可也架不住这荷枪实弹啊!一路又哄又骗又拉又拽,陪着笑脸提心吊胆下了山。
距离那次访问40多年了。可是那八旬老人的身姿歌声至今难忘。
后来迟子建写过一个长篇《额尔古纳左岸》,写鄂温克人的生活。我买了一本,很难评价。一个汉族作家文笔再好,文思再妙,似乎还是抓不住民族的精神。
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的猎民再一次面临搬迁,是2003年。看报道,8月10日。政府将敖鲁古雅民族乡的猎民搬迁到300里外的根河市(是近年由镇升格的县级市,曾是额尔古纳左旗所在地)西郊, 37位猎民成为了首批搬迁者。但是,10号下山的首批猎民12日就返回了大山!
人们不解。现代化的生活难道不如深山里的“撮罗子”?
2003年距今,差不多又是20年了。年青一代很快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守护传统的鄂温克老人相继离世,使鹿鄂温克人及其传统文化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曾经赖以为生的驯鹿已经衍变成游客们猎奇的碎片,廉价的惊喜,真正的鄂温克人的内心还有谁能走进去?
古老传统与现代文明的纠结。。。。。。
再多说两句涂门。
2017年涂们凭借电影《老兽》拿到了金马奖影帝,但在颁奖前给到镜头时,涂们在座位上睡着了,一觉睡醒已是金马影帝,一时传为佳话。
2019年涂们首次导演的鄂温克民族第一部电影《呼伦贝尔城》,被上海国际电影节提名为最受传媒关注的新人奖,并获得其他三项奖项的提名。这虽然是涂们导演生涯的处女作,但却成功地用电影语言讲诉了一个民族的成长过程,影片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最近,涂们与黄晓明、闫妮、阚清子联袂主演的《最后的真相》要上演了。。。。。。
涂门的银幕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