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与国运的兴衰

过去半个世纪里，世界几个主要的国家都遭遇过触动国家根基的灾难。大难之后，有的国家浴火再生，而有的则开始走下坡路。都说大难兴邦，但大难也能毁了一个国家。

 

43年前的1976年，对中国来说不是一个平顺的年头。开年后的一月八号，建国后一直担任总理的相国周撒手人寰。到了清明节的4月5日，天安门出现了自发悼念周恩来的活动，悼念的诗词直指江青四人帮及背后的太祖。悼念活动受到镇压，十年前文革开始时被打倒的邓小平再次被打倒，他失了地位但收获了人心。那年7月28日清晨，北京以东200公里的唐山市发生了毁灭性大地震，城市建筑90%倒塌，近30万人死亡。附近的大城市，天津和北京也有不同程度的毁坏。深居中南海的太祖，虽然过去常说自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但其实内心深处极度迷信。天怒人怨，他知道天意难违，但在离世前作出了一生最后十年中不多的明智之举，选择了面相忠厚的华国锋作为继任者。

临危接手的华国锋不是能人，但是一个明白人。他一生做对了两件事，先是把不干实事只会挑剌的男女四人逮了起来，其次虽不情愿但还是和平地交出了手中的权力。接手的邓小平可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人，但绝对是能人，一个高瞻远瞩的小个子川人。他主持了高考恢复，收复了一代读书人的心，同时放开了私有制经济，释放了亿万中国人致富的活力。从此，知识和欲望就像两个车轮推动着中国经济这驾马车，在过去四十年中让国力強大了50倍，从当年的老十晋升到当今的老二。

 

 

1976之后过去了十年，国运的转折西移，这次是横跨欧亚的红色苏俄帝国。当时的苏俄，在79年底入侵阿富汗后陷入这个帝国泥潭中拨不出来已经六年。六年中苏俄换了三任最高领导，入侵时是勃列日涅夫，82年死后换成安德罗波夫。他任职一年多后死于任上，而换上来契尔年科年老多病，一年多后也步了后尘。85年继任的苏俄总书记戈尔巴乔书时值壮年，上任后实行新政，提出改革新思维，企图扭转苏俄国运衰竭的趋势。

戈氏上任一年后的86年4月26日，位于苏俄前加盟共和国乌克兰境內但靠近白俄罗斯的切尔诺贝利核电厂利用每年一度的岁修作紧急停机再恢复运行的测试。整个测试本应在白班完成，前期工作开始后因为上级一个临时的指示，主要测试推迟到当天深夜再进行。这时经验丰富的白班人员早已离开，测试交由只具备管理技能的晚班人员完成。过程中出现了一系列小错误，先是刚升为高工的操作员控制棒误插过深，致使反应炉进入暂停状态。第二个错误是负责指导测试的代理总工坚持已见，指示关闭控制棒自控糸统，改为手动抽出控制棒。第三个错误是控制棒抽出数量过多，按规范本应保留28支，但实际只留下18支，导致反应炉冷却重水中汽泡严重超标，所以测试被迫中断，抽出的控制棒需要重新插入反应炉。这时触发了第四个错误，这个错误与设计考虑不周有关。每根控制棒的顶端是促进链式核反应的石墨块，其作用是抽出控制棒时维持反应炉不至于熄火。正是这些石墨块给过热的反应炉火上加油，致使炉内持续高温高压，最后引发蒸汽大爆炸。爆炸炸开反应炉壳顶和厂房，引起核泄漏，污染范围超过30公里，31人致死，数万人患上有关癌症。

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彻底击垮了苏俄集团的自信心，以戈尔巴乔夫为首的领导人认为只有改革开放才能救苏俄。没想到进一步的改革加速了各加盟共和国的分离倾向，同时导致了党内正统派的激烈反抗。两般势力在91年9月正面对峙，先是正统派19日扣押了戈尔巴乔夫，并试图逮捕更为激进的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但遭到民众阻抗和军队倒戈。几天后苏俄解体，27年后国力从曾经的老二跌出了前10名，排名第11位。
 

 

切尔诺贝利核事故过后的十年里，世界上主要大国没发生过动摇国家根基的大灾难。苏俄解体时，美国总统是共和党的老布什，两年之后的93年大选时输给了民主党的克林顿，后者连任到新世纪初的2001年。那几年发生几件事，一是美国国力在全球GDP的比例逐年上升，到他离任前的2000年达到31%。其次，克林顿在95到97年间在白宫办公室和实习生莱温斯基多次发生性接触，沾污了总统职务的神圣。2000年那次总统选举，小布什蠃了大选，但关键州佛罗里达的选举是靠最高法院的干预才到手，总统职位来得不是名正言顺。

那年的9月11日，我参加公司内部一项培训。上午10点休息时去公司咖啡厅，墙上电视上的画面让我难以置信。画面很恐怖，先是美国航空一架飞机撞入纽约世贸中心北楼，然后是联合航空的飞机撞入南楼，而且很快就坍塌了。北楼支撑得更久一些，但在被撞一个半小时后垮塌了。两栋我们95年去过，代表了西方世界顶级成就的摩天大楼像沙土堆积的模型一样脆弱，一塌到底。911事件后，全世界大多数国家站在美国一边，支持布什向本拉登和阿富汗塔利班动手。作为北约盟国的加拿大也派兵助战，多达2500人，最后付出了牺牲158人的代价。两年后的2003年，美国总统布什难以理解的发动了第二次伊拉克战争，当时除英国之外的北约盟国全都反对，就连一向紧随美国的加国政府也拒绝派兵参战。当时执政的自由党人物公开称呼布什是moron(白痴)，引发了美加之间的外交事件。今天，即使美国总统特朗普从关税和自贸协定上全面打压加拿大，加国几个党的人也没发出这种公然的羞辱，可见当时小布什有多不招別国待见了。

时间到了2004年初，小布什宣布参加连任竞选。一天上午，我们几个大陆来的在公司咖啡厅碰了头，其中一位任职公司外购的指着电视上正在作竞选演讲的小布什说，他希望布什连任。他说布什连任，美国会继续走下坡路，中国又有四年的发展，是回国的时候了。当时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但怀疑美国人不会如此糊涂，让小布什再折腾4年。事后证明我的判断错了，小布什05年元月连任，那个同事四月份就回国了。小布什总统的八年，美国政府说话失去了信誉，国债翻了一倍。任期最后一年的2008年还出现了金融大萧条，华尔街金融之神的神话也剌破了。

 

911事件后十年，国运之神跨过太平洋向西来到日本列岛。日本这个岛国，战后经济完全崩溃，但后来在美国为了抗衡中苏共产阵营的扶持下全面恢复，国力于1978年超过苏俄而名列第二。之后日本出现了经济泡沫，最厉害的1989年，东京一个城市地价的总值竟相当于美国全部国土的价值。后来泡沫破裂了，日本经济长期不振，先是九十年代失落的十年，再加上千禧年之后又是失落的十年。

时间到了2011年3月11日，那天是星期五。一早醒来，就听说日本东京以北的仙台附近发生了9级大地震。后来还听说地震引起的海啸淹没了位于福岛的核电厂，摧毁了为反应炉冷却糸统提供动力的备用柴油机组。当时核电厂的反应炉已经自动关闭，但关机后的余热因为冷却系统失灵而积累升高，最后导致1号炉3号炉接踵爆炸，引起大规模核泄漏。福岛核事件剌破了几个有关日本的神话。一个神话说日本人做事缜密，地震的各种预案准备得万无一失，结果海啸一来，备用电源就失灵了。其次是武士道精神，敢于为国捐驱的神话，但核事故后自卫队竟无一男儿上前，结果还是靠50名退休老人组织死士队，冒死进入反应炉厂房才完成了抢修。

最失败的还是当时日本的首相菅直人。他在东京工大就读时，正值中国的文革。平民出身的菅直人也参加了日本的学生运动，并发起组织了左翼学生组织"全学改革促进会"。进入社会后，加入社会民主党，并于80年当选日本众议员。福岛核事件发生时，菅直人代替同党的鸠山由纪夫担任日本首相不到一年。可能是因为过去长期在野，习惯了动嘴批评但缺乏应付危机的实际经验，所以福岛事件发生后组织不起有效的救援，致使核泄漏长达一周才得到有效的控制，菅直人被迫辞职。后来上台的自民党人安倍晋三，看起来既不是一个能人，更不像好人。三角眼，面笑肉不笑，见到中国领导即使不待见也硬凑上去，对其他人不待见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则第一时间前去拜见，全然沒有一国领导人的霸气。但是就是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兄，提出了有效的经济政策，加大货币投入，鼓励日元贬值。可能是这位老兄运气好，这几年日本经济景气，持续增长了将近5年，安倍因此也在2014和17年两次大选中连任首相。感觉安倍像邓小平一样，拙于言而敏于行，摸着石头过河，有很大可能扭转日本下滑的国运。

 

国运之神继续向西，越过亚欧大陆在八年后的2019年4月来到法兰西，注视着首都巴黎塞纳河上的巴黎圣母院。

法兰西这个国家曾经有过三次辉煌，一次是十七世纪太阳王路易十四建立的第一法兰西帝国，在位72年，打败列強西班牙和荷兰，成为当时欧洲第一強国。另一次是十九世纪上叶，来自地中海上科西嘉岛的小个子拿破仑，带领法兰西再登辉煌。1789年法国大革命时，拿破仑只是革命党中一名下级军士，但在土伦口岸和随后的革命党总部杜乐丽宫守卫战中屡建奇功。意大利和埃及两战胜利后，拿破仑挟军功发动雾月政变，成为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第一执政，实际上是独裁。后来拿破仑称帝，并在巴黎圣母院从接教皇庇护七世手中夺过皇冠，戴在头上自己加冕。拿破仑称帝后，与奥地利英国俄国组成的反法同盟激战，奥斯特利茨战役后，以德奥为主存在近900年的神圣罗马帝国宣布崩溃。之后的几年中，先有西班牙之战，然后是1812年莫斯科冬季大溃退。1815年复出后，被英军威灵顿公爵大败于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南面的滑铁卢小镇，结束他从士兵到将军再到帝王的一生。三十几年后，拿破仑侄子路易拿破仑政变称帝，自封拿破仑三世。他对外大规模殖民，在全球(主要是北非)占领了幅员辽阔的殖民地，面积仅次于大英帝国。对内，他任用豪斯曼主持巴黎大改造，现在巴黎市内的主要大街就是那时形成的。同一时期还开始巴黎圣母院的整修，从1844年开始历时23年，完成了大教堂的全面修复。

工作中接触过的法国人都是男的，能说会道，有小聪明少见大智慧，感觉都是加国总理小土豆法国总统马克龙这种妈妈的男孩。他们能得到女人的宠爱，但灾难来临时除了发几句空洞的壮语外，拿不出有效的对策。法国女人接触不多，但感觉优雅而乐于助人。2010年我们去巴黎，第三天去郊外的凡尔赛宫。地铁中途转车时拿不准方向，一个30来岁的巴黎女士主动上前告诉我们正确的去向。下一天到城外的新凯旋门，出站后迷了路。我们问路的是一个30多岁的黑人女性，她不但态度友好，还特地绕道带我们到了目的地。所以法国女人招人喜爱，是有来由的。

这次巴黎圣母院大火，感觉世界上其它国家的人比法国人心疼，法国人比巴黎人心疼，巴黎人比总统马克龙心疼，当事人不急旁人急。所以圣母院被毁之后法国何去何从，现在还很难说。

 

 

动摇国家根基的灾难来时，国运的兴衰不在于领导人的言辞是否动听，而在于其能否把握国运的脉搏而拿出有效的对策，这是政客和政治家真正的分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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