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三国时的那些事儿
初读《三国演义》大概是小学五年级时,一次偶然在家中壁橱里看到两本砖头厚的《三国演义》,牛皮纸包封面的,有点如获至宝。儿时就听父亲说过不少三国故事,什么“桃园三结义”啦“草船借箭”啦‘三气周公瑾’啦之类的,对三国人物早已耳熟能详。后来小学里有个同学与我住在同一个宿舍里,那同学的爸爸是大学历史系的老师,家里大概有不少历史书,那同学耳濡目染,知道很多历史故事,对三国尤其熟悉。他那时与我要好,上下课作伴走,路上常给我讲三国,有时下课回家,一路故事没讲完,到了宿舍里还继续讲,两人到宿舍里围墙边一僻静地方,一边来来回回渡步,一边听他讲三国故事。他说马超“哈结棍”(很厉害),跟张飞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又跟曹操手下猛将许褚打,也是一两百回合难分难解,他绘声绘色地说那几个猛人如何杀得兴起,听到鸣金收兵还不罢休,到了夜里两阵点起火把继续挑灯夜战,许褚更是杀红了眼,脱去护身盔甲赤膊上阵云云。听得我如痴如醉热血沸腾,对那些猛人崇拜得一塌糊涂。
我一旦自己有了《三国演义》,自然爱不释手,那一阵也不怎么出去玩,课后读《三国》,专注与认真程度大概可与雷锋叔叔读《毛选》一较高低------可惜没人帮我照张相,如同雷锋叔叔手捧宝书认真学习的那种。我那阵边读三国边随时与我那同学“煮酒论英雄”,反复斟酌比较试图在吕布关羽张飞典韦许褚马超等一帮一流猛将里找出真正天下无敌的唯一英雄。我那同学认为常山赵子龙应该也在上述猛将行列,其在曹操千军万马之中孤身一人救出刘阿斗的神勇就是证明。我说不对,有根有据地告诉同学,书中第几回里说到赵子龙在帮公孙瓒做事时有次曾同袁绍手下大将文丑交手,大战五十回合才打个平手,而文丑与关羽对阵,三个回合脑袋就不在肩膀上了。说得同学没有话讲,让我很有成就感。我的两个弟弟却对我与同学唾沫横飞地“煮酒论英雄”不以为然,常常插科打诨,说,又是那一套,“咣”地一声锣响,旗下闪出一员大将,喊一声,快快报上姓名,我的宝刀不斩无名鼠辈。哈哈哈。那让我有点扫兴,觉得他俩屁事不懂,还妄加嘲笑。但我俩弟弟后来长大也不曾读过《三国演义》,而且毫无悔意,说,不就那么回事嘛。
同学的爸爸是历史系老师,有次同学告诉我,说他爸爸讲关羽张飞的身高其实并非我们所以为的那般高大,因为古代与现代的尺寸是不一样的,而且书里时常有夸张,那些人的实际身高其实也不比他(同学爸爸)高多少。那让我意外之余简直觉得同学爸爸有点贬低亵渎那些英雄。同学爸爸虽然身高不矮,可是毫不威猛,大言不惭拿自己同关羽张飞相比使我觉得煞风景。好像一个挑担子卖西瓜的说他也能挑二百斤走二十里路不换肩一样,一个是挑西瓜的,一个是挑伟大复兴梦的,哪能相提并论?
另一个有趣的事情是我们一个邻居与我交流读三国的心得体会。那邻居是个大人,湖南人,大学数学系的老师。他从我家借了三国去读,读完便拉着我讲三国。我们那时在同一个烧饭间里烧饭烧菜,邻居里有大学中文系老师,有历史系老师,那些人后来都是有成就的教授,有的还成了特定领域的权威学者。那个湖南数学老师大概不好意思与那些专业学者交流三国,却又有一肚子心得体会要分享,便找到了我。然而一个大人和一个五年级小学生对于三国的兴趣和关注点截然不同,他的兴趣在于曹子建如何七步成诗,我的兴趣在于赵子龙到底打不打得过吕布。俩人交流如同鸡同鸭讲,各说各话,没有交集,达不成任何富有建设性的共识。但他还是说得兴致勃勃,而且不愧是数学家,许多细节不追根究底搞清楚绝不善罢甘休。他一遍又一遍地模仿曹植走步吟诗的情景,边缓缓迈步边嘴里喃喃有词: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反复调整步幅,时而先迈左脚,时而先迈右脚,然而不是七步未到已经“相煎何太急”,就是七步过了依然“豆在釜中泣”。他那一脸焦急而较真的表情至今犹在我眼前。
《三国演义》我后来又读过一两遍,儿时的痴迷随着年龄增长烟消云散,兴趣的关注点也完全改变,如今对于《三国志》的兴趣远大于《三国演义》。另外,对于当初同学爸爸将关羽张飞身高与自己相提并论没有任何违和感,然而对于那个数学老师邻居执着于曹植究竟是几步成诗,究竟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步幅该多大,仍然觉得好玩有趣,但他的兴趣所在却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