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新瓶装旧酒

2021-06-19 08:06

过去几个月中国经济里大家说得最多的是由原材料（包括原油）价格上升带来的“输入型通胀”【1】，美国之外的国家，谴责美国央行（联储）水漫金山的声音也此起彼伏，但美国不为所动，央行坚信通胀是“过渡性”的，继续其零利率政策。中国政府在企业界一片呼声中采用的依然是老路数，“国务院常务会议指出，多措并举帮助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应对上游原材料涨价影响。支持大型企业搭建重点行业产业链供需对接平台，用市场化办法引导供应链上下游稳定原材料供应和产销配套协作，做好保供稳价。打击囤积居奇、哄抬价格等行”【2】，以行政手段来打击“囤积居奇、哄抬价格”，甚至动用战略储备【3】，大概投机的不少，中央的警告导致黑色系（矿石，焦煤，焦炭，动力煤，螺纹钢，线材，热卷，板材，硅铁，锰硅）大幅回跌【4，5】，据《彭博》【6】统计，有些原材料今年已经见绿。

原材料价格的大幅上升，直接影响到生产的成本，一个反应式农产品的价格：

这么强烈的输入型通胀对全面通胀影响到什么程度了呢【7，8】？

甚微，涨幅最大的，是交通、通讯，其他没什么反应，而交通也大概是经济复苏的结果：

食品通胀得以控制，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猪通胀”成了通缩，在猪瘟得到控制下，产量回升的结果【9】。

你要是跟踪中国经济有一段时间了，会记得今年中国物价的一个特点：批发价（生产价格指数，Producer Price Index，PPI）和零售价（消费者物价指数，Consumer Price Index，CPI）的脱节：

批发价飙升而零售价稳定可能是产能过剩，竞争太激烈，厂商只好自己吃了价差。表面上看数据尽管生产已经几个月低于零售了【10，11，12，13】：

但“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8.8%，两年平均增长6.6%”，“零售总额35945亿元，同比增长12.4%，两年平均增长4.5%”，生产高于零售2%，是一种持续的现象，同时反映了消费能力不足和生产过剩，消费能力不足是收入不足，生产过剩是政府太过鼓励生产，这才导致两个价格的脱节。

前五个月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15.4%，两年平均增长4.2%，也是低于预期，尤其是基础设施投资，在一片投资的声音中，中国政府其实有克制，同比增长11.8%，两年平均增长只有2.6%；制造业投资同比增长20.4%，两年平均增长0.6%，这可能是大家对前景觉得模糊的反映，也可能是中国的经济转型在加速，新经济不像老式经济那样依赖生产工具投资的结果，唯一的亮点，是房产，这个中国经济的支柱，“全国商品房销售面积66383万平方米，同比增长36.3%，两年平均增长9.3%；商品房销售额70534亿元，同比增长52.4%，两年平均增长16.7%”：

而且房价还是在涨，环比在0.5%到0.6%左右，年率就是8%那样【17，18】，可见最近的楼市调控并没有打击大家对房产的钟爱。

美国中国三大资产族比较，中国房产价值52万亿（美元）【19】

中国的进出口主要是借助于西方经济纾困的帮助，“前5个月，我国进出口同比增长28.2%，两年平均增长10.7%。其中，出口同比增长30.1%，两年平均增长11.7%；进口同比增长25.9%，两年平均增长9.5%”，有一个突出的，贸易顺差只有1.32万亿元，就是总产值的1.3%，不算高，符合世界贸易好成员要求【20，21】，有利于减轻与各国的矛盾（美国例外，但今年中国从美国的进口也大增）。但面临原材料价格、人民币升值、天价海运和最近出口基地广东出现疫情的四大打击，前景如何还不明朗。

美国和中国本身的经济和经济政策不仅仅影响自己，也影响着世界，只有两国都发展，有内需，才能带动全世界，但如上面提到的中国投资数据反应，中国还是有克制的，广义货币和社会融资都不高【22，23，24，25】。

U.S. money supply rose almost as fast in 2020 as China's in 2009

由上图可见跟去年相比，社会融资已经是在回调：

为什么呢？回调就是不再发行不必要的债务来发展，中国债务的危机，中国领导阶层，尤其是顶层的，非常清楚，刘鹤的主要任务就是压住无限扩张的信贷（债务），这点得到习近平的支持，据说习近平在2016年（很可能是省级以上的）会上说，你们谁不意识到债务的危害，就别干了，赶快辞职下台。刘鹤主持下央行到各个银行审核，把以前大家常用的花招堵死了不少。可是随后的危机，尤其是贸易战和去年的冠疫，一下子把中国很多负债累累，包括欺骗作假或管理不当的企业推到了悬崖边，如央企华融【26】和恒大【27】，华融由政府挺着，恒大好几次快破产了，政府又气又恨，紧急时还不得不帮一把。那么既然中国经济受了冲击，政府就应当像美国一样大撒币，放松信贷水龙，可为什么反而中国没这么做？佩蒂斯（Michael Pettis，北大金融教授）有一个解释。他说去年中国消费受到打击，该花的钱没花出去，有潜在消费冲动，不论政府怎么做，这股动能是要释放的，这是今年对经济最大的支撑（参见28】），政府不需有太大的动作，经济也能稳定发展。全世界预测今年中国增长速度是8.5%，李克强说6%，佩蒂斯说大概会是6%，因为中国政府不想举债带动经济，这2.5%正好用来减轻债务，这也是近来政府加紧打击不良行为的原因。据《彭博》报道【29】，中国正在化解另一定时炸弹，理财产品，中国对理财产品打击已经好几年了，以前e租宝那个故事不知大家记得不记得（见【31，32】），就是这种理财，现在这种公开欺骗的少了，但风险投资还是不少，这正是中国要打击的，只是这么一来，高速增长就没法保证了。

今年中国经济增长有三个动力：消费力的释放，西方经济纾困带来的红利（出口，2%左右），房产，中国政府想借机收缩信贷，降低金融风险，但未必能减轻房产业的负担，降低房产业的风险，这是中国政府面临的难题，中国需要房产业来带动经济，但又担心房价不断上升，影响社会稳定，还有风险。从房产业融资的渠道来看【33】，房产商更加依赖预售来集资，可以想象一旦出现烂尾楼之类的，购房者可是血本全无。

房地产与地方政府的财政息息相关，地方政府常年依赖投资过度形成很多没有回报的项目而高筑债台，但又苦于缺乏资金的来源，只能靠土地出让，这个决定自然推进了土地、房地产、房价、债务这一恶性循环，中央三番五次警告，但却不提供任何可行的工具，只是单方面将之归咎为“地方政府债务管理水平不高”，“债务风险预警机制不完善”，“因个人私利和部门利益而盲目新增和扩建项目”，“风险意识不强”【34】，而不反思地方政府的责任是民生、发展，资金不够还要发展，让地方政府怎么办呢？不久前中央为了更好的监控地方，连土地出让权的资金通道都收了回来【35，36，37】，虽然说只是手续过程，资金还是会留给地方政府，但这是个提醒大家别做假账的信号，但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手段不会有实际效果。

各省债务严重程度

债务的负担，可以举一个例子【38】，这是山西省投资回报和市场资金利率的比较，显然在山西回报是零，却要到银行借6%的钱的情况下，债务只能越来越大，而且这没有解决方案，财政部金融司原司长孙晓霞说【39】：“从全国整体负债率和债务限额管理来看，地方政府显性债务问题并不突出，但从个别省份的债务规模和债务率来看，债务风险有所显现，存在一定偿债压力。目前87%的地方债是由商业银行所持有，一旦出现债务违约，将对银行甚至金融体系的安全造成冲击”，岂止是冲击而已，整个商业银行系统受冲击，会导致金融危机。

各地发展不平衡例子

中国的发展已经进入结构转型的阶段，以前的高速度发展路子都走到了尽头，产业升级不但没有完成，还面临美国全面堵杀的挑战，过去的十年中国债务翻了不止一番，现在到了要还债的时候，可是中观·纵观中国目前的实体经济，与过去并没有太大区别，还是那一套【44】，尤其是逃脱不了房产这一死循环，中国今年指望靠消费，但有多可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