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穗杯里的美酒与苦酒
去年的感恩节正逢三文鱼洄游的大年,我和妹妹妹夫一家带着几个孩子去了一趟城郊的威化溪(weaver creek)。
溪旁有一条近3000公尺的人工浅溪,溪底铺满了小碎石,两侧用大石筑成,这就是所谓的产卵水道,专门用来抢救三文鱼鱼卵。
孩子们忙着欣赏三文鱼洄游的奇观时,我正沿着溪岸两侧观察各种野花野树。
我注意到产卵水道旁长着一丛丛矮小的大穗杯(fringe cup), 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扇贝形的被着白细毛的绿叶湿漉漉的,色泽比春季时的嫩叶还苍翠。
它是虎耳草科杯花属的唯一一种,只出现于美加西海岸。我家附近的次生林地的小溪旁,它与泡沫花(foam flower,虎耳草科黄水枝属),千母草(piggy back plant, 虎耳草科千母草属)一同长在潮湿阴暗的林下。虎耳草科的植物喜欢阴湿环境,在林中通常只要发现了其中一种,就可以在四周不远处找到另外两种同科的野花。
而这条人工水道旁只有大穗杯草,应该不是公园的管理人员刻意种下的。因为几乎没有其它野草陪伴,这一丛丛伴依着高大的西部红柏与花旗松的玉色小草格外引人注目。它们让我想起《边城》里在缠绵的雨中傍溪而立的虎耳草,大而圆的叶子上方滴沥着相思,叶下是无奈的悲哀。
有人读了小说后特地去沈从文的家乡考察,发现那里的虎耳草是成束簇生的,心形叶面上有白色的条纹酷似老虎耳朵,故得名。虎耳草的花是不整齐的,五片花瓣两大三小,两片纯白的大花瓣位于下方,披针形;上方的三片淡粉色小花瓣则呈卵形,上面有鲜红的斑点。
我并没有在温哥华的林地里见到这种模样的虎耳草,却不得不承认,凡是虎耳草科的野花都表达着一种细致而热烈的情怀。就拿大穗杯来说,它可以长到约80厘米高,每年的五六月是花期,长而优雅的拱形茎上有无数朵一厘米宽的花朵,香气似有若无。花朵全朝着一个方向绽放,整个总状花序从侧面看如一把弯弯的梳子。花朵的颜色为绿白色,有五个翻折的粗糙小花瓣。到了花事末期,某些花朵会逐渐变成粉红色甚至樱桃红,非常精致和美丽。
沈从文曾在情书里写道:“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他将虎耳草写得满华人圈皆知,却从未料想到:在遥远的美加西海岸,沿着溪流的湿润森林中,还有一种花朵如酒杯状的虎耳草科野花。那一樽樽丰盈的“酒杯”盛满了爱情的美酒和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