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丸子
红薯丸子
(一)
一天两顿饭,下午吃饭早,饭后稍事休息,打包回小家。
这几周降雪量大,雪又厚又多,铲雪车在街道中间推雪,铲斗两边溢出的残雪在各家门前堆出了一道厚重的雪墙。 实在是铲不动啦,Bill抱怨,铲到一半放弃了。雪墙上铲出的豁口比一个车道略宽,适合一辆车出入,周末的时候我的车子开过来就不方便了,解决的办法就是我们不自己开车了,Bill每个周五到小房子接我们,星期天傍晚再送回去。
坐在Bill的车里我意兴阑珊。过家家一样搬来搬去,居无定所,我其实不喜欢这种感觉,让人觉得生活一直动荡着,不安稳没有根基。 像一个不停地被移栽的植物,像浮萍。大房子小房子的设计布置不同,头脑跟不上频繁的变换,有的时候去拿酱油,拿咖啡,手伸出去停在了半空,又硬生生地跌落下来,因为发现目的地错了。这些个瞬间让人精神恍惚。还有静悄悄的清晨,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好半天才反应出来身在何处。
我问Allen,有两个家是什么感觉, Allen说就是两个家的感觉啊,多一个家总是好的。可是在我这里怎么就相反了呢,两个家反倒哪一边都不像家了, 成了没有家的感觉。我不知道是自己太脆弱还是太矫情。
十几分钟的路程不长不短,Bill把我们在小房子前放下来时天色微黯,草坪上人行道两边的积雪在即将逝去的白日的余晖中折射出隐隐的蓝光。房顶上的雪化了,融化的雪水顺着车库中间的排水管流了下来,在柏油的车道上,两家之间,划出一条肥大曲折的水印。空气清冷湿润,紧跟着冷气入鼻的,是一股宜人的甜香。
看到有人说,只有起了油锅,有了烹炸才有过年的味道。 我使劲吸了吸鼻子,在小家的门口, 邻居家飘逸出来的香气里,找到了过年的味道。油炸红薯丸子,又香又甜又糯,是我童年记忆里的一道美食。
红薯是华北平原主要的农作物之一, 在农村不是稀罕的东西, 可是油炸红薯丸子, 却是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出现在餐桌上的。 要说味道最好的,还属红白宴席上的红薯丸子。村子里的远亲近邻有了红白喜事,大家都要随份子钱,去吃席。 院子里一溜溜摆满了低矮的小方餐桌, 桌子两边一边一排小板凳,客人多的时候板凳凑不够了,也会摆上长长的粗壮圆木冒充。
村里的宴席讲究八大碗, 脸庞大的海碗,讲究的菜式,一般都会有一碗甜丸子,一碗肉丸子, 一碗倒扣的方子肉。 扣肉是炸过再蒸, 肉皮特意上过酱油色,又红又亮,皮下肉质酥软,入口即化,非常美味,尤其是在缺油少荤的七十八十年代。甜丸子就是油炸红薯丸子,记忆中红白席上的红薯丸子出乎寻常的软糯,难道是炸过又上锅蒸了?记不清了。八大碗中好像大多是蒸菜。
(二)
忽然就想吃红薯丸子了。 想吃就做,在这个人人因为疫情而抑郁的年景里,能有一件想做的事情不容易,哪怕是吃,也是值得鼓励的。
咱们炸红薯丸子好不好? 我问Allen。 Allen说好。上网查了做法,红薯糯米粉,红薯去皮切片,上屉蒸熟,薯肉用汤匙打烂成泥, 逐次加入糯米粉,直至成面团状,然后揉成丸子,下油锅去炸。
我图省事,红薯整块儿到烤箱里烤熟,去皮,加糯米粉揉成面团。还加了粘米粉,原本是想让丸子挺刮一些,没想到弄巧成拙,粘米粉果然很粘,丸子下锅便粘了底,丸子们也粘到了一起,分不开,非常狼狈。
第二锅及时调整, 换了不粘锅,等油温够热再下丸子,不停地拨弄翻动,终于炸出来一个是一个的红薯丸子。
是经验也是教训,烤箱烤熟的红薯外皮有暗黑的焦痕,色泽不如蒸出来的纯粹。 不应该加粘米粉,丸子在油热到一定程度才能下锅。 买的是橙心橙皮的红薯 (自动收款机上打出天价,工作人员告知,这是Yam, 不是sweet potato),水份大,需要加很多的糯米粉才能成团。面一些干一些的紫皮红薯应该更容易和成面团,但颜色肯定不如红心的漂亮了。
推陈出新很多时候不能带来好的结果。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西式糕点的制作上,不严格按照谱子行事大多会以失败告终。Bill做饭天马行空,经常胡乱搭配,并称之为创意,有时候会被我打击。 原来一摸一样的故事,也悄没声息地在自己的身上上演着。
Allen和我风卷残云,一碗红薯丸子很快被消灭干净。 心满意足。 以后我们再炸,我说。 好,Allen说。喜爱糯米食品的Allen怎么能够抵挡红薯丸子的诱惑? 对我来说,红薯丸子虽然解了馋,最动人的却还是空气中那缕亲切绵长的甜香。在看《舌尖上的中国》, 片中说食品的滋味 “才下舌尖,又上心头”,而遥远岁月里那些与记忆有关的味道,往往是从心头开始,止于舌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