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基宇家很穷。他和妹妹基婷及父母住在狭窄的地下室中,一家人都没正式工作,靠打零工勉强度日。
一天,朋友登门拜访,说自己要出国留学,问基宇愿不愿意接手一个有钱人家女儿家教的职位。基宇来到朴社长家,见到头脑简单、出手大方的朴太太,声称自己是大学生,被顺利雇用。
当家教不久,朴家女儿爱上了基宇。但这不算什么,基宇另有大动作。他利用在朴家接触的内幕信息,将家人一个个介绍到朴家来,妹妹做艺术治疗师,父亲做司机,母亲做管家。当然他没说这些是自己家人;朴家本有司机和管家,也被基宇和基婷设计陷害解雇。
朴社长一家出门露营,金家四人来到空荡荡的朴家,大模大样地躺在客厅沙发上,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当成主人,尽情享受豪宅的奢华,也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举杯庆贺。
就在这时,被解雇的前管家突然出现在门口,声称要去地下室取点东西。金家母亲不但开了门,还让她进入朴家。这一举动让形势急转直下,不仅打断了金家的庆祝派对,也彻底结束了他们机关算尽获得的美好生活。
韩国电影《寄生虫》(Parasite)是由奉俊昊执导的一部剧情片。该片于2019年5月首映,票房不俗,口碑爆棚,获得了著名的戛纳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棕榈,昨天又获得了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
如果不知道这是一部声誉斐然的得奖电影,我可能会不小心把它和街头小报上“高尚住宅区生日派对惊天血案”之类的奇闻轶事混为一谈,以为它们属于同一档次。
为什么呢?因为这部电影除内容与小报故事一样劲爆外,完成度也不算高。没人能找到工作的潦倒家庭,突然能把一个应该非常精明(至少精明到赚了很多钱)的成功人士骗得团团乱转;而且不管是做家教也好,做管家也好,做司机也好,尽管简历都是伪造的,从没相关经验,却举止得体,业务能力一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电影的风格也很混乱。前半部是廉价的粗糙喜剧:儿子和女儿爬上马桶,把手机举到天花板附近蹭邻居的Wi-Fi信号;隔壁杀虫的烟雾从窗外滚滚袭入时,爸爸坚持不肯关窗,以免费利用人家的杀虫剂。
后半部却画风突变:先是暴力血腥的恐怖片,最后十分钟变成了严肃的正剧。
而且这部电影到底要说什么?一个奇情故事,虽然狗血一点,还算有娱乐性。看完走出影院,五分钟就忘记,也无不可。但结尾突然板起面孔,做悲天悯人状,那么恳切,那么深沉,那么煽情,语重心长,浓墨重彩,可见导演有更大雄心,但又猜不透他到底是何用意。
从电影院出来时,我有些精神分裂的痛苦。一方面隐隐约约感到故事情节侮辱了我的智商,另一方面又像一个拥有优良考试技巧的学霸,居然没能猜出出题老师的用意。
既然猜不出老师用意,只好作弊,到网上找标准答案,这才知道电影的主题原来是阶级斗争和穷富分化。
这部电影当然反应了贫富分化。一边是富人宽敞明亮的豪宅,一边是穷人简陋破旧的地下室;富人家巨大的窗户外面是修剪整齐的草坪,穷人家的窗外是街角醉汉的小便之处;穷人吃便宜的比萨,富人吃优质的牛肉;暴风雨的夜晚,富人的孩子在院子里假装露营,穷人家水淹陋室。
而且穷人的生活还不是最糟的。金家以为自己已经在社会低层,但还有更差、更见不得人的生活,穷人还可以再向下坠落。就像种姓制度中有高贵的种姓和低级的种姓,却还有贱民比低级种姓更低,落到种姓制度之外。
但指出世界上有富人也有穷人,他们之间差距很大,没什么了不起。这样的电影、文学作品多如牛毛,而且今天的世界上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要谈得真实,谈出点新意,谈得有趣,谈得深刻,才值得我们花两小时去听。这部电影达到了这些标准吗?没有。连真实都没达到,更没玩出什么新花样。
贫富不均本身并不是罪恶。它是市场经济发展的自然结果,也是鼓励人们向上的催化剂。即使这些年贫富不均过于悬殊,最为人诟病的也是阶级固化,就是穷人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上升的机会。
这部电影给人的印象恰恰相反:富人其蠢无比,穷人聪明过人;穷人略施小计,就可以把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前管家雨夜归来,金家凭四份不错的薪水,完全可以摆脱地下室贫民窟,从此过上幸福生活,以后更可能直接把傻乎乎的朴太太银行账户上的钱直接装进自己口袋。
不错,富人嫌穷人身上有气味。但富人起初并没把这种感觉表现出来,只是私下聊天时不小心被穷人听见。你可以说他是伪君子,不如真小人可爱,但这是富人的修养。难道当面说出来羞辱穷人更好吗?富人也是人,心里有点想法是难免的,不喜欢某种气味是允许的,总不至于私字一闪念也要狠斗。
把富人对穷人身上气味的嫌弃,以及穷人由此产生的反弹,作为阶级冲突的最大象征,甚至为富人惹来杀身之祸,有人会认为是举重若轻,我看到的却是在描述贫富悬殊、阶级冲突时感受和思考的肤浅,语言和经历的贫乏。直白地说就是做作。
所以,如果说这部电影因成功展示贫富悬殊而获得殊荣,我是不太理解的。关于贫富悬殊的什么?如果想说贫富悬殊有更深层原因,比如社会的不公,富人的压榨,从故事中还真看不出来,甚至会得出相反的结论。
当然电影可能没打算做评判,仅希望呈现贫富分化以及由此产生的悲剧。但可能因为导演自己是中产阶级,对富人和穷人都缺乏了解的缘故,故事虚假不可信,人物单薄空洞如木偶,无法让观众产生共鸣,深刻就更别提了,这个目的也没达到。
穷人在这部电影中的位置比富人更尴尬一些。电影中的富人虽愚不可及,但除了轻信金家,以及不喜欢某些气味,并没做错什么。他们完全算得上慷慨大方的好人。相比之下,电影中的穷人讨厌多了:谎话张口就来,害人毫不手软,既贪婪,又狭隘,还奸诈。
从这些情节,似乎勉强能读出一个关于贫穷和堕落的主题:个性的缺陷造成贫穷,而贫穷又造成道德上的堕落。
但有两个原因让人怀疑这是误读。第一,相对于如此沉重的话题,贯穿整部电影(最后几分钟除外)的闹剧表现手法实在过于轻浮;第二,在电影结尾,当儿子给父亲写着深情款款的信,想把父亲从坠入的深渊中解救出来时,导演的表述中那股柔软的温情,也释放出令人费解的矛盾信号。
难怪大部分批评家都顾左右而言他,那些热烈拥戴该片的对贫富悬殊义愤填膺的年轻人对这一点也视而不见。
总而言之,该电影的成功让我困惑。在我看来,它艺术上粗糙,立意含糊,价值观也混乱。
艺术界是一个盛产皇帝新衣的地方。比如前几天一位有名的现代艺术家用一张胶带纸将一根香蕉粘在墙上的艺术品卖出了12万美元的高价。
这个例子太特别,换句话说,香蕉、胶带纸都太普通,我们自以为看得懂,所以还敢弱弱地说:呃,这个,卖得太贵了吧?如果是一件看不懂的艺术品,专家们又齐声说好,我们即使不喜欢,恐怕也只能频频点头,做若有所思状。
因为这种心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测艺术评论家圈子里也是一样的。出自名家之手,又有高人定调,其他人不理解也要假装理解,断然不敢像安徒生童话中那个小屁孩,发出不同声音,遭人耻笑。
《寄生虫》这部电影的成功有没有皇帝的新衣的成分,我不敢肯定。如果没有,如果大家都真心认为这是一部入木三分地揭示贫富悬殊的不落俗套的作品,那么我只能说,它的成功与其说是因为艺术价值,不如说是迎合了时代的需要。
或许,在我们这个时代,因为贫富悬殊的问题如此猖獗,只要贴上贫富悬殊的标签,就可以让人驻足观望,拍手叫好。大家都忙,哪有时间停下来想一想,贫富悬殊到底是什么,由什么造成,这部作品对我们理解贫富悬殊到底有何贡献。
但每个人都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电影。虽然电影得了大奖,虽然批评家们众口一词地有某种说法,没关系,你的看法可以和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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