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码工
码工常被藐视。几年前相亲节目“非诚勿扰”来过一个IT攻城狮,上海张江科技区的,小伙子正当年,透着精神气儿,模样气质在码工里也算上好的,一番表演后,“可惜不是你”,落寞离开。
中国现在的价值观,“官”和“商”在食物链的顶端。码工只能算一个手艺人,历史上咱就不重视这号人,多少恢弘精妙的庙堂殿宇,多少巧夺天工的工艺杰作,常归到无名氏,留名的多是帝王将相。当一个码工,可能是996的工作节奏(早9点到晚9点,一周六天),还只挣点小钱,姑娘们哪能看得上啊。
我的母校,计算机系近几年,女生比例是全校最低的。女生比例是一个吸引力指标,很能说明这个专业的冷清。而我上学的年代,校花候选者有一半是学电脑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他系的男生,拿着那时合影,追问不同女生的去向,兴趣点分散,可见当年的花繁香远。时过境迁,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码工在美国,也不受待见,以另一种方式。这类人用脑为主,贴上的标签是nerd。Nerd泛指广大读书人,码工算其中的一种。好莱坞的电影,镜头一到nerd,必有荒谬的桥段,讲一些不知所云的台词。正面人物很少轮得上,“K19:寡妇制造者”是讲前苏联核潜艇的,剧中的物理系高材生在危机来临时,懦弱得让人愤慨;“Interstellar”中,学问最大的马特达蒙博士在探险途中,自私得令人发指。
即使成了正面人物,也被改得面目全非。“Good Will Hunter”里的数学天才给加上了社会混混的外衣,而“The imitation game”硬是给图灵安排了女朋友。
一个现在功成名就的Hacker在回忆中学生活时,非常悲愤:学校餐厅自然形成ABCDE五个group,从高到低,A是打球好的,E是脑子不好用的,他特别聪明,只能混在D组,大概是类白痴的级别。
风水轮流转。现在,码工看到了反转的曙光。
孩子上中学,回来跟我说,做nerd也不坏,比尔盖茨就是。金钱改变人生,nerd还是那个nerd,有钱就是不同。但我不免叹了口气:娃啊,做盖茨比彩票中大奖还难哎。
电子游戏的这一代开始崇拜虚拟空间的大拿,多少有点价值观的转变。一个可能是人与电子设备的交互越来越多,恋爱的对象都快成手机了,两层意思:恋人分开,靠微信联系;恋人聚合,手机还是不离手。人对机器的依赖,让自大的hacker们宣称:程序员正在驱动世界。这当然是从业者的夸张,但懂一点编程不是坏事。我们小时候要学读写,现在机器代劳很多,码字只要懂输入法,一笔不差不是要求。既然机器帮忙了,驾驭机器是关键,编程成了一种高级的基本功,类似于以前的读写。
如果人人都编程,码工就泛化了。事实上,这个行当是一个金字塔,塔尖的那一小撮自称hacker。Hacker不全是偷鸡摸狗的那种。侵入银行账号,倒腾月饼的,常被称作cracker,是hacker里的“败类”。盖茨也认为自己是hacker。
能当Hacker的人很少,门槛太高,他们总结的三要素:好玩,高智商,探索精神。这个“好玩”既不是中国的吃喝嫖赌,也不是美国的运动吹牛,而是跟机器玩,怎么玩都不累,越玩越上瘾。那玩游戏算不算呢?答案是不算--那是被人玩,被机器玩,不是玩机器。说电影的导演是骗子,观众是傻子。套用一下,编游戏的是骗子,玩游戏的是傻子。
Hacker是一种天生素质,不是学出来的。即使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业,放眼望去,能做Hacker的学生不足10%。世界上最好的软件几乎都是Hacker写出来的,别看人少。极端的乔布斯曾经宣称:一个Hacker的效率是普通程序员的50倍,如果不是100倍的话。稍微保守的Hacker谦虚的承认:30倍是没问题的。
Hacker写程序天马行空,既不像做数学研究,也不像搞工程实现,按他们的说法:是在创作,相当于画画/写文章。没有预先的设计,直接编码,一边编,一边改,开始并不知道最后的成品是啥样。他们极端讨厌大公司的流程,为了生存也许会找个“白天职位”,真正的发挥是在业余时间自己玩。
说完塔尖,再看看下面的普通码工。这个世界的好处就是大家都能混口饭吃,既然普通了,就不能胡来,创作是没有的,能做的都是命题作文。大公司有business analyst,做业务需求分析,码工在这个需求的框架内折腾,蹦不了多高,当然也不承担大的责任。最后常做出四不像的庞然大物,可以想一想微软,Windows 7用得挺好,Windows 8/Windows10的吸引力一般般,巨大的投入不能保证相应的产出。
码工的需求量很大,各类人都能钻进来,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不那么nerd了,迈阿密热队的波什都在学编程。这个形象的转变很重要。不再受到鄙视,而且一不小心碰上个上市的startup,可能立刻发财,30岁就退休。
所以当个码工并不坏,前提是你玩机器,别让机器玩你。玩完机器后,多留些时间玩点别的,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