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迷思: 三皇五帝到夏商》之一百二十六
“丹书”还有别解,指的就是大禹治水时得到的”洛书”,也即《洪范》,神奇吧?可《洪范》的内容和姜子牙给周武王讲解的内容出入甚大,不可能是同一本书。中国历史或传说有个”优良传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编一段神奇的故事(有的还极度缺乏想象力,基本属于抄袭),至于后人怎么看管不了那么多。编故事的人当时是有”政治任务”的,他(们)得先把主流哄高兴了再说。这种”报道”模式影响深远,某超大型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深得其精髓,二十年前的”新闻”只要换了时间、地点和人物,照样适用于当下,比丹书还要神奇。
周武王元年,帝辛四十二年,发生了一件奇特的事,此事神奇得让任何时代的地球人都张口结舌,某地一个女人突然变成男人(《竹书》:”有女子化为丈夫”)。
这个如此突兀的”变性”事件在科学原理上比牝鸡司晨费解得多,但它要说明的道理是和牝鸡司晨是一样的,意味着不祥之兆,殷商快要完蛋了。姬发在《尚书·牧誓》里说:”老母鸡一旦打鸣,家境就要衰落了”(”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他是有所指的,那个牝鸡就是妲己或者帝辛王朝的女官团体。自姬发之后,”牝鸡司晨”成为中国历史里的一个非典型政治词汇,特指女人干政,所以在汉朝和唐朝,有人指控母鸡在清晨抢了雄鸡的军号吵得人心里不得清净,汉唐的那两只母鸡个头比火鸡还大,分别是吕雉与武曌。
《竹书》在介绍帝辛的历史编年里,有十来年都是在讲姬昌父子的事,我差点都忘了我在看殷史还是周史。《竹书》的作者我佩服之极,但我必须要说,那位仁兄不是完人,多少有些势利:他知道崎周将取代殷商,于是在本属于帝辛的舞台,频频给姬发增加戏份和台词。
帝辛好不容易出现了,因为搞了个大动作:”四十三年春,大阅”,大阅就是大阅兵。有明代东阁大学士、少保张居正的奏章为证:”臣考前代及吾祖宗,俱有大阅之礼,以习武事而戒不虞”。
帝辛搞的阅兵式肯定不是为了博妲己一笑,而是为了吓唬一下姬发。看来帝辛对当时的形势还没有清醒的认识,一个拥有天下三分之二的人怎么会被三分之一吓住?!三分之一的人有想法要去救三分之二的人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明显是缺心眼。帝辛缺心眼吗?这家伙最不缺的就是心眼,那么就是写史书的人缺心眼了。
同年,峣山发生地震(”峣山崩”),峣山在陕西,帝辛在河南,按说这是姬发的凶兆才是,可为什么算在帝辛头上呢?帝辛没有学习大禹对歧周实行”人道主义援助”算是很人道了,姬发该庆幸才是。
“四十四年,西伯发伐黎”,看起来姬发很是威风。黎国是帝辛比较伤脑筋的地方,四十年前他在那里打猎,惹了一场和东夷的国际纠纷,招致舆论包括《殷本纪》在内的一致批评,黎国自此之后一直就没消停过。黎国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蚩尤,历史出过一位音乐奇才后夔。它本身的力量并不算很强,难搞的是它跟东九夷在地理和利益关系上盘根错节,要动它就和东九夷街上梁子,所以才有”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之说。
帝辛腾不出手来料理东夷,于是便假姬发之手行之。这是非常高明的战略,如论姬发输赢他都稳赚不赔,等水搅浑了,他就可以摸鱼了。帝辛后来扫平东夷,姬发功不可没。帝辛之所以不动姬发,并非怕他,而是需要他,就像文丁需要季历一样。姬发伐黎乃奉旨而伐,其实这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了崎周当时不可能拥有天下三分有二,有那样绝对的优势,他至于会对三分之一的弱势言听计从吗?他跟他父亲姬昌表面上一直都很听话,所以我说这爷俩是装孙子的典范。
打黎国风险极高,姬发并不想冒这个险,不得已而为之,居然打赢了。姬发深知东夷那块地方有多凶险,所以得天下后,便把大周的两张王牌插在昔日东夷所在地,周公旦封于鲁,姜大神太公望封于齐,齐鲁诞生了,东夷从此消亡,就像死于大禹之手的三苗、亡于河亶甲之手的蓝夷。那场胜利意味深长,商朝固然从中得益,它是平定东夷的前奏,但最大的收益人是姬发。因为此战,崎周不仅声望大增,实力也大增。《殷本纪》特别提及此次战事在殷商引起恐慌,可见那是不同寻常的事件。
四十七年,一位比大夫辛甲官位更高的内史向挚叛商而去,投奔姬发(”内史向挚出奔周。”)内史的权力很大,《周礼》称是春官宗伯的属官,”掌爵﹑禄﹑废﹑置﹑杀﹑生﹑予﹑夺之法”,仅次于相。《吕氏春秋》把向挚拔高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高度:”向挚处乎商而商灭,处乎周而周王”。商亡、周兴都和向挚休戚相关,这个法螺吹大发了,姜子牙第一个就不同意,估计妲己也不同意:不是公认小妮子偶才是商朝灭亡的母鸡吗?姜子牙和妲己在向挚事件上达成共识:凭啥让一个内史抢去我们的风头?要知道俺们一个是精英,一个是妖精!
帝辛四十八年,”夷羊见”。夷羊不是来自夷族的羊,和羊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实上它和任何动物都没关系,因为它是神兽,样子可以参考草泥马。东吴第一史家韦昭注:”夷羊,神兽”,高诱给夷羊升格成:”夷羊,土神”。夷羊比赤乌还要莫名其妙,它是个不祥之物,按《国语·周语上》:” 商之兴也, 梼杌次于丕山 ;其亡也,夷羊在 牧 ”,高诱也说:” 殷商之将亡,见于商郊牧野之地”,颛顼的妖怪儿子梼杌反倒成了吉祥物,真是奇哉怪哉。总而言之,夷羊的”适时”出现是为了告诉后人,殷商必亡,大周必兴,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些史书都是事后写的,所以要”预测”或者添加什么应景物事毫无技术难度。
夷羊现身后,太阳两兄弟又并肩出来溜达(”二日并出”)。从尧时的十日、胤甲八年的十日、履癸二十九年的三日,再到帝辛四十八年的二日,太阳家族减员严重,以至于此后再无两个以上太阳同时出现的天文奇观,幸甚。
帝辛在末路上看到的景观(其实是史家让我们”看”到的)和当年履癸末日之际出现的凶兆流星雨、地震、旱灾和三日并出略有不同之处,流星雨换成女子变丈夫,其实妺喜在夏朝覆灭的作用按说比妲己大,为啥当时成汤就不提什么”牝鸡司晨”?因为他不好意思,毕竟手下的头号大臣伊尹当奸细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旱灾变成了出现在牧野的夷羊。
牧野之于帝辛,犹如鸣条之于履癸,是帝辛穷途末路的终点,他将在那里被历史绑架,不仅丢掉五百多年的江山,连帝辛的名字都保不住。后人知道帝辛的不多,纣王则是家喻户晓。(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