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序曲》(三皇五帝到夏商)之八十一
成汤正式发动对夏朝的终极之战,他这次发表战前演讲时,口气大变,一幅讨好卖乖的模样说:“你们大伙都来听听朕说话。不是小子要闹事,实在是夏氏罪恶多端,俺也听你们说夏氏有罪。俺是个敬畏上天的人,不敢不服从命令去匡扶正义。现如今夏氏罪恶多端,老天要除掉他,”。(“格女众庶,来,女悉听朕言。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话说得啰嗦吧?但他就是这么说的,司马迁显然把《尚书》里的《汤誓》加工了一番,那时的帝王不会自称“朕”,因为不够档次,秦始皇之前,“朕“是个草根用语。别看他话说得啰里啰嗦,但话锋所指句句不离“夏氏有罪”。一个帝王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称自己为小子,倒是显得很亲民,但有点装孙子的感觉。其实所有的帝王在成为帝王之前,都特会装孙子,周文王、武王父子也特擅长,那个“大风起兮”的小混混刘邦更不用说了。
夏后启的《甘誓》意思和《汤誓》一模一样:“天用剿绝其命”,如此历史的“誓言”将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历史确实没法不“总是惊人的相似”。启还扯两句莫名其妙的“威侮五行,怠弃三正”,成汤多干脆,直接代天宣布“夏多罪”就完了。启有点装斯文,成汤则是装孙子,把自己打扮成上天的好孩子、人民的好兄弟。
看了成汤的《汤誓》,我感觉这是个有点娘娘腔的人,尽管有四个肘子,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夏桀才对他掉以轻心?他的《汤誓》很长,是加长版的《甘誓》,长得像裹脚布。
接下来他说的几句话有点像居委会老太太的口吻,对大伙不全力支持他讨伐“多罪”的桀很委屈:“现在你们却说俺不够体贴,让你们放下农活参加战斗;你们还会说夏有罪,又能拿他咋地?”(“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嗇事而割政’。女其曰:‘有罪,其柰何’?”)成汤完全在自说自话,秀了一把高超的演讲技巧,虽然从文字角度看是猪大肠,拎起来一挂,放下来一摊。从成汤幽怨的言辞里,我们不难推测孟子所说各族人民的“嫉妒心”完全是梦呓:连商本族的人都不愿意主动参战,何况他人?
然后他又发表夏朝人民的心声:“夏王让劳动人民生不如死,民众都表示情愿和夏王同归于尽也不愿苟活。”(“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众有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時丧?予与女皆亡’!”)
突然间他话锋一转,进入正题:“夏朝烂到这种地步,俺除了讨伐他别无他法你们如果帮助我替天行道,俺就给你们重赏。你们别不信,俺说话算话。如果你们不听话,俺将重罚尔等,你们的妻子儿女都不能幸免”(“夏德若茲,今朕必往。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成汤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后面的语气甚至用词都和《甘誓》极度相似。权力游戏的花样各有不同,目的是一样的,“权力,只有权力,才是历史的主打歌”,人民不过是权力的桥梁。
成汤对他的《汤誓》相当满意,而且他自认充满阳刚之气,念完《汤誓》,他自己情不自禁地得瑟起来:“我太威武了!”(“吾甚武”),并且亲自给自己命名为“武王”,非常搞笑,因为“武王”、“文王”啥的都是死后的谥号。“商办”的文秘们完全是瞎写,实在没有职业道德,应该全部下岗。
《周易》对成汤取夏桀而代之予以高度肯定:“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商革了夏的命,“革命”一词便是酱紫来的,它是原汁原味的国产词汇,而不像“干部”一类的词是从日本进口的。需要说明的是,从“汤武革命”这句话里,我们不难推测姬昌不可能是《周易》的唯一作者,“武”是周武王,也即姬昌的儿子姬发,姬昌死的时候,姬发还没有革了纣王的命,姬昌还真的未卜先知吗?
成汤伐桀的嫡系军队并不多,七十乘兵车和六千人的敢死队。成书于战国时代的《司马法》,记载兵车的配备为三十人或七十五两种,据《孙子兵法》则为七十五至一百人,那么成汤的主力少则八千,上限不过一万三千人,其余的友军都是被“网开一面”寓言故事感动的“文盲”诸侯们。
《殷本纪》上说,成汤在三朡击败夏桀后,把三朡诸侯的传家宝玉缴获了,两位大臣义伯和仲伯特做《典宝》一文为贺,看来夏末商初之时,玉仍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等到青铜出现,玉的地位就下降了,不过等到青铜为钢铁取代,玉的地位又再次上升,并且再也没有下降。玉在中国文化里是种最重要的礼器,贯穿五千多年(中国的“玉史”远远超过五千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像中国对玉充满了激情,玉质坚硬而又温润,颜色多变,它的特性HOLD住多重解读,所以历来是在野或在朝君子或者小人们的最爱。
成汤夺了夏朝天下,欲把夏的社神换掉,这很正常,出人意外的是君临天下的成汤愣是没有做成这件事,也就是说商朝的社神和夏朝的一样,为此成汤又作文《夏社》,具体说了啥不得而知。《殷本纪》里如是说:“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夏朝的社神是哪位?叫句(念勾)龙。句龙又是谁?他是共工的儿子!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工氏有子曰句龙 ,为后土。”,这太不可思议了,共工被舜在“四清运动”中流放到幽州密云,大禹治水时还和共工打了一架,为什么夏朝会奉共工的儿子为社神?这没法以常理思考乃至想象了。我们耳熟能详的“皇天后土”,“皇天”指的是十二个头的“天皇”,“后土”指的就是句龙。句龙事迹中的记载很少,据说他也擅长治水土,可他难道比大禹更擅于此道吗?夏朝为何不干脆封大禹为社神?考虑到共工被流放之后,大禹以降的夏朝居然把工师的职位以“共工”命名,这已经很让人想不通了,更让人想不通的就是他儿子怎么成了“后土”?上古史里,有两个最难以解释的人物,一个是五帝时期的少昊,还有一个便是纵横三皇五帝而又恶名昭彰的共工。笔者才疏学浅,想不透其中奥秘,也许真相已经被人蓄意“涂圬”了,留下的也许是永远也解不开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