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小敏家（22）双黄蛋

对外，李萍总爱说徐正是她带大的。小时候，徐正父母在流动单位，常年外出，徐正寄居在李萍家，久而久之，李萍便也就“长姊如母”了。徐正参加工作后，李萍没少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

她要求徐正坚决吸取她的教训，不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要一步到位。

介绍来介绍去。没一个满意的。徐正不是嫌那些女孩个性轻浮，就是嫌她们长相随意。李萍着急，手指头敲桌子，“你是找老婆生孩子，不是选美，不是找导师。”徐正笑嘻嘻地，“姐，女人是男人的学校，总得有点档次吧。那美不美的，也不只是我的要求，为下一代着想。”说白了，他有资本挑。

李萍刚从小产中恢复。不吃凉的，也不喝奶茶——她讨厌“珍珠”，坚决认为是塑料做的。徐正帮她点了份奶酪布丁。洪卫外出，她一个人在家无聊，猫玩腻了，便到超市搜干桂圆。洪卫事业做大后，李萍不再出来工作。这几年一门心思造人，却总功亏一篑。

“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怎么样了，模特。”李萍关心老问题。

徐正有些为难，小捷在跟前，老姐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知者无罪。

“姐——上次不是说了么，不成。”

李萍继续无视小捷，椅子拉得靠近表弟，掐了他手面上的皮一下，“这不成那不成，哪个能成？愁人！”

姐弟俩无限靠近。刘小捷被忽视。

她多余。

徐正不得不正视听。“姐，给你介绍一下。”

李萍一脸茫然，随徐正的手所指的方向望向小捷，“跟你一起的？”笑笑，又说，“还当不相干的。”

小捷清清嗓子，叫了一声姐。

李萍点点头，母仪天下的样子。

徐正充满仪式感地，“正式介绍啊，这位是我老姐李萍，跟我特别铁。”

李萍打断他，“不是铁的事，是血缘关系。还有，姐就姐，什么‘老’——姐，毛病。”

徐正嘿嘿笑，继续介绍，脸对李萍，“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刘小捷。”

李萍睁大眼睛，盯着小捷，像看外星人。名字耳熟，样子眼熟。小捷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李萍问：“已经确定关系了？”

确定关系？这词儿令小捷赧颜。

徐正忙说是。李萍责怪他，“那怎么不带过来，今儿不撞见，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徐正好言相劝，“前一阵你不是心情不好状态不佳么。没打扰。也是刚确定。”

当着小捷的面。李萍不方便深问。终究是姐，还不到妈。得顾点场面。

“哪里人？”李萍问能问的。

小捷报了籍贯。

李萍觉得奇怪，又问：“刘小敏是你什么人？”

小捷看了一眼徐正。徐正给她眼神鼓励。小捷这才说：“我姐。”

李萍又确认，“亲姐姐？”

“亲的。”小捷说。

李萍嚷嚷开，“早说呀！熟人！”说着，她划开手机，拨刘小敏电话。

医院里，王素敏在走廊坐着，陈卓陪刘小敏进诊室。手机响。小敏从包里翻出来，看是李萍打来的。忙出示给陈卓看。

“你告诉她了？”小敏紧张。

“我没说啊！”陈卓解释。

“佳佳说的？”

“她都不知道这事。”

刘小敏有些为难。接吧，怕尴尬。不接，同样不妥。犹豫了一下，振动停了。小敏打算一会儿再看。电话又来了，还是李萍。契而不舍。小敏只好现退出诊室，到墙角接。

“萍姐。”刘小敏一直叫李萍师姐。

“你是不是有个妹？”李萍单刀直入。

小敏一怔，只能答，“有。”

“好事！”

声音太大，小敏把手机往外拉了拉，“什么事啊？”

“你妹跟我弟谈着呢，咱们要做亲家。”

小敏干笑笑，“回头了解了解，我这还有事，回头聊。”刘小敏匆忙挂电话，一肚子狐疑。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她得先处理孩子。回诊室，陈卓问什么事情。小敏说没什么要紧。两个人跟医生问了点情况。开了单子，先做检查。看看小敏的身体状态。一圈查下来，医生问：“都想好了吧，这位是家属？”是指陈卓。陈卓连忙认了身份，“是，我是家属。”刘小敏看一眼陈卓，心情复杂。

“决定的话签字，等安排。”医生例行公事。

刘小敏拿起笔，要签字。准备落笔又犹豫。

医生看着电脑屏幕说：“一次两个，同卵双胞胎。”

陈卓眉毛竖起来，“什么？医生，我爱人怀的是……双胞胎？”

医生说：“不是做过B超么，双胞胎。”

一把抓过单子，陈卓拉小敏起来。又对医生，“大夫，我们再考虑考虑。”

他怎么也没料到，小敏的肚子这么“争气”，哦不，不都是小敏的功劳，他同样“老当益壮”。一次就来了俩，还是自然受孕。他走了老弥的老路。如果怀的是一个，狠狠心，流了也就流了。现在来了个“双黄蛋”。陈卓舍不得。而且他多少有些骄傲。这个年纪，还能整出个双胞胎来，也是他陈卓作为男人的本事。

小敏心软下来。从一到二，始料未及。她的母性好像增长一倍。她舍不得孩子。

来了就是缘份。

王素敏听说女儿怀的是双胞胎，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愁，抚掌喟叹，“乖乖！我的天爷！”

出医院，到吃饭的点，三个人找了个饭店坐下。陈卓熟，特地找个高档地儿。从下车到饭店，陈卓恨不得一路扶着小敏，跟娘娘出宫似的。因为是双胞胎，妈妈又跟着，刘小敏猛地“身娇肉贵”。陈卓对她的上心外人都看得出来。服务员递上菜单，母女俩都不动，让陈卓点。陈卓为求表现，格外多点了几道，特地点了高邮双黄鸭蛋。还念出来。

素敏憋住笑，叮嘱：“简单点就行。这会身子敏感，闻不了乱七八糟的味儿。”陈卓犹豫，问：“双黄蛋还要不要？”

“没事，我吃。”素敏嫌他实在。

菜还没上来，小敏和她妈坐一边，陈卓坐她们对面。三个人一时无言。

不说话就是态度。看来这一胎两命，双方都有要的意思。可周围肉眼可见的矛盾，又让二人为难。

王素敏代女儿说话，脸对着陈卓，“不好弄。”

等于甩话给他。

陈卓拾得起来，嘴角上扬，故意用“兹事体大”的口吻，“该要还是要。”说罢，偏头看看小敏。小敏也抬眼看看他，方才垂下眉来。

心照不宣。

王素敏问：“要又怎么办？”

陈卓说：“走一步算一步，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服务员上餐。第一道就是燕窝。菜名报上来，小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素敏也怀疑听力，问：“是啥？”确认是燕窝。

王素敏说：“太浪费。”她这辈子没吃过燕窝，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可陈卓硬点，王素敏一边说不好，一边也暗自得意，深感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丈母娘受到尊重。

刘小敏对陈卓说：“下次别乱点，没多少营养。”

王素敏接话：“不光是为你。”

陈卓忙笑说：“这话我不赞同，我就为小敏一个。”

刘小敏矜持着，享受着隐蔽的特权。将才的踌躇，似乎被轻松的氛围驱散。然而刘小敏和陈卓都知道，必须拿出解决方案，而且必须迅速。

饭吃到一半，陈卓给了个解决方案。“伯母，”他叫王素敏叫得郑重，“要不这样如何，该生正常生，婚该结结，不对外公布就行，暂时也不告诉两个孩子，以后慢慢做工作。”

刘小敏一听就觉得不靠谱。但她不打断他。

王素敏说：“你的意思是生米先煮成熟饭，两边都瞒着，继续当地下党。”比喻形象。陈卓说对，有点这个意思。

王素敏拆开来分析，“你那边能瞒住，不让孩子知道，小敏这边瞒得住么？跟单位的人瞒得住么？这是生个孩子，不是下个蛋，什么都看不出来，往窝里一坐，扑通一下就出来了，神不知鬼不觉。人家不得看到大肚子？你看现在，已经有点显。这会还能说是胖，再过一阵，显山露水的，怎么瞒。”

一叶障目。素敏这么一分析。陈卓自责说是太着急昏了头。肚子不撒谎。瞒不住。

陈卓叹息。小敏伸手给他鼓励，握紧他的手。

王素敏这才说：“小陈，你这个方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你那边，就是你女儿那边，瞒住。家骏这边已经知道了，就继续做工作。家骏是看着面冷，其实是热肠，心软着呢，工作我来做，怎么样。”

小敏这才开口，“妈，能行么？”

陈卓捏一下小敏手，“不行也得行了。”

王素敏又问：“其余的你们都谈好了？”

陈卓叹一口气，“本来是按照一个孩子谈的。”现在多出一个，自然要重新谋划。压力骤增。但得扛。

有些话小敏不好说。她妈可以说。“打证之前，有些关键问题落实到纸面上，都求个放心，添丁进口，一下就两个。你们等于重活一回。”

陈卓先答应着，打算私下再跟小敏细聊。

回到住处，刘小敏才想起来李萍那通电话。她问妈妈素敏，小捷是不是谈了朋友。

王素敏没说真话，“谁知道她，一会这样一会那样，没个定性。”

小敏直说：“李萍你知道吧。”素敏故意说好像有印象。

“在医院那会来个电话，惊惊乍乍地，”刘小敏躺好，“说小捷跟她弟谈了。以前没听说她有个弟。”

王素敏问：“李萍就是陈卓前头那个？”

刘小敏说：“就是她。定时炸弹。她估计不知道我和陈卓的事。”

王素敏不屑地，“知道又怎么样，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离都离了，谁还能管到谁房里去。”

刘小敏惆怅地，“李萍可以不管，可佳佳我不能不管，以后还得相处。她毕竟是佳佳的妈。”王素敏这才绕过弯，皱眉，“你的意思是，李萍会使坏？”小敏认为都难讲，要等小捷回来问问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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