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小敏家（19）面对面

家骏劝回来了。小捷和素敏暂时稳住他。钱退了一部分，班主任私下向学生们退钱，但有的学生不承认自己找人做作业。因此，有些成无头账。是家骏的劳动所得。

刘小捷感叹，“人才，这么小年纪就会赚钱，以后不得了。”王素敏却说不能动歪脑子，得走正路。

小敏暂时不跟家骏打照面。母子俩都冷静冷静。科室门口有个磅秤。刘小敏站上去量量，光着两周，她长了四斤。而且她经常觉得饿。但却不喜欢吃肉。大量吃素菜。腹中生命逐渐形成，她这个母体，不由自主被牵着走。家骏的事爆发后，刘小敏当天晚上就打算跟陈卓摊牌。孩子打掉，恢复原来的关系。天下太平。可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如等到见完佳佳再说。到时候她表现差一点，激怒陈佳佳，那么她和陈卓便顺理成章不用往前走。

孩子流掉。一切归零。她为了家骏，做得出来。可是肚子里也是一条命。小敏又觉得太过残忍。

事发过后，王素敏开始接送家骏上下学。

怕他走极端。既然走了这一遭，天天坐车坐地铁。素敏想起来顺带关心女儿。小敏怀孕，吃的要特别注意，早中晚三顿，她提醒她不要叫外卖。但刘小敏忙起来，免不了中午要去医院外头的小饭馆吃。只吃素菜。王素敏听着心疼。这日，素敏在农贸市场见有卖榆钱儿的，如获至宝，两个女儿打小都爱吃。骏骏估计吃得少。这日早晨没去送家骏。上午拌面蒸了，用保温桶装上，中午给女儿们送去。吃个热乎。

到小敏这。小敏刚下诊，她见老妈给她送榆钱。感动得心里发热。王素敏说：“就吃个热乎吃个鲜，纯天然的，对孩子也好。”刘小敏转而心酸。哪还有未来，这孩子即将不保。夹两口到嘴里，清香，但似乎跟小时候吃的榆钱儿不同。估计地域差别。再咬咬，硌牙。

王素敏忙说：“抓面的时候抓错了，里头估计有点夹生米。”小敏心里又是一股滋味。妈妈老了。

送完小敏这，又去给小捷送。到地方，已经有点过饭点。她打小捷电话。小捷接了，她正在商场饭店里吃饭。

对面坐着徐正。他又来找刘小捷。反复说自己不在乎。小捷给他机会陈述，她享受这感觉。

但她还没松口。

“谁啊？”徐正见刘小捷神色严肃。

“我妈，来给我送饭。”刘小捷说。

“哪呢，阿姨来了，一起吃。”徐正紧张。

“别起哄。”刘小捷说，“她见你干吗。”

徐正纠正，“不是她见我，是我拜见她，请她吃饭，拣日不如撞日，反正迟早都得见。”

刘小捷见他如此热情，便说一会再看。挂了电话，她出门迎王素敏。眼见着，娘俩来了。徐正慌忙自我介绍，“阿姨，我是徐正，小捷的男……性……朋友。”王素敏笑，强调，“哦，男性朋友。”

徐正顺着杆子上，看看小捷，“多了一个字，那字是保留还是删除，得听小捷的。”幽默感十足。素敏和小捷都抿嘴笑。

王素敏把保温桶拎上桌，层层打开，榆钱儿的清香扑面而来。徐正叫了声好。小捷自豪，小心翼翼把榆钱儿弄出来，问服务员另要了三只碗。分分。小捷入口便赞，“多少年没遇这个味。”

徐正为求表现，说：“阿姨，我自我介绍一下。”

王素敏摆摆手，“不用介绍，知道。”

小捷嘀咕：“又知道了什么。谁也没跟你说啥。”

王素敏指了指徐正，第一句说：“你比小捷小。”

徐正有点尴尬，“我心态成熟。”

王素敏说第二句话，“你还没结过婚。”

小捷着急，抢白，“妈！说这干吗！”

徐正伸手示意小捷，又对素敏，“是，阿姨说的没错，主要以前眼光确实高，到现在也没放下来，但好在遇到优秀的了。”

王素敏推了推水杯，说第三句话，“你跟我们家有仇。”

小捷眼绿，“妈！”

“阿姨，这不是事实，我跟谁都没仇，刚才我还跟小捷解释呢，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我表姐是小捷姐姐男朋友的前妻，跟我一点关系没有。谁也不能代表我。”徐正大大方方回应。

王素敏举起右掌，示意停，“等会，你表姐是小捷姐姐男朋友的前妻。”她重复，捋捋人物关系。

小捷觉得这场面滑稽。轮得到徐正跟她妈解释么。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无的放矢、白费口舌。

徐正进一步地，“我前任姐夫是陈卓。”

这下王素敏明白了。她伸手把茶杯挪了个位置，像在下国际象棋，她笑呵呵地，“你跟小捷不合适。”

徐正耐不住，身子欠起来，“就因为我表姐跟陈卓离了？”

王素敏说：“小伙子，阿姨跟你明人不说暗话，不是你表姐离婚了不行，是小捷离过婚，你没有，你没经验，不对等，明白了吧。”

眼不见为净。既然来了，素敏就要发挥作用。

刘小捷脸上有点挂不住。离婚又不是犯罪。怎么在她妈嘴里，她就像个次等品、二手货。她刘小捷不是应该身娇肉贵、奇货可居么。至少心态上要给自己信心。不能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徐正柔软回击：“阿姨，您这是歧视，歧视小捷，自动把小捷降了一个等级，你这是婚姻观念里的阶级意识。”

王素敏手一挥，“门当户对相处不累，小捷不是也说了，跟你不合适，这顿饭就当是散伙饭。”

徐正慌了神，“阿姨……这……”

刘小捷叫：“妈！”

王素敏说：“咱们走。”

小捷拉住她妈的袖子，半低着头，“妈，我跟小徐商量好了，还想再试试……”

王素敏诧异，“还试？试多了你吃亏。”

徐正忙说：“阿姨，您先帮我们保密，给我们点时间。”

王素敏叹，“跟谁保密？这世上到底有多少秘密。荒唐。”小捷和徐正一起恳求。求素敏成全。

王素敏见戏演得差不多，抠抠指甲，对徐正，“看你表现。”

刘小捷终究舍不得徐正。难得遇到一个好的。李萍不在话下，她压根儿没把她放眼里。小捷只是担心姐姐难做人。可徐正一回头再找，她便就坡下驴顺水推舟。徐正的一句话打动了她：“小捷，你要知道，面对面的两个人，如果都等着对方走过来，那最终的结果只能就是各自走开。”

徐正不愿意走开，又约她。

刘小捷心花一怒放。行吧。有船，先上着再说，总比淹死强。到这年纪，机会本来就少，来了，就应该抓住。至于姐姐那，将来再说。谁知道她和陈卓以后什么样。

晚间，小捷无意中发现自己白头发起了不少，王素敏说帮她数数。从一数到十，还没数完。“年龄真到了。”小捷感叹。

素敏敲她，“在你妈面前说年龄大，像话么。”

“帮我拔拔。”小捷说。

只能拔。染还太早，也伤头发。可拔了十来根，小捷嫌疼，又说：“算了，再拔秃了。”因为头发，小捷不禁往下想，“妈，你还不让我跟徐正试试呢，再不尝试，我都老成什么了。”

王素敏道：“谁说不着急的？谁说单过的？关系那么复杂，又比你小，还没结过婚，跟走钢丝有什么区别，以前厂里的赵芳菲记得啵，找个比她小没结过婚的，没几年就离。”

小捷不乐意，“拿我跟赵芳菲比，她就是个剃头的，我什么学历什么工作？能一样么？”

王素敏说：“赵芳菲年轻时候赶你两个漂亮。”

小捷力证，“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我靠得是智慧。”

王素敏说：“醒醒吧，哪个男人是喜欢女人的智慧才跟她结婚的。”

小捷立即，“那就凭气度、气质、气场！”

“说不好，走着看。”素敏为女儿担心。遇到爱情，小捷总是奋不顾身。跟佟兵是打游戏打出的感情，结果，遭遇现实不堪一击。如今，王素敏是害怕女儿把徐正当成一根救命稻草。

稻草终究只是稻草，渡不了河，承不住山。

“你罩得住他么。”王素敏又问，“你不看看他那活泛劲儿。我几十年功力差点都被他说住。”

小捷答得轻巧，“您这降妖伏魔呢？不用我罩他，他能罩住我就行。”

周末陈卓起得分外早，五点多就醒，打扫卫生，给佳佳做早饭。陈佳佳头一天晚上就说了想吃小馄饨。

会面日，陈卓紧张。

佳佳起床了，笑着问，“爸，你不会比我还紧张吧。”

陈卓不承认，“不紧张。”

“该紧张的应该是我，我是去见后妈。”佳佳说。

陈卓端馄饨上来，说：“谢谢小陈。”

陈佳佳说：“不用谢我，你是我爸，我怎么会不希望你过得好。我是怕你受骗。”

陈卓笑，“谁能骗你老爸。”

佳佳揶揄地，“你不是被我妈骗了么。”

“我不被她骗，还有你什么事。”

“爸，说真的，你找的这人可得对你好。”

“不光对我，还得对你好。”

陈佳佳不说话。好不好，下午见分晓。地方是佳佳定的，一个小众艺术会所。快出门，陈卓一会去上厕所，一会又忘了拿车钥匙。弄得佳佳心里也打鼓。她爸这么兴兴头头。她恐怕要破坏他的兴致。多不好意思。

没办法。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约的是晚饭，半下午，天快黑。陈卓和佳佳出门了，车不算堵。到地方，小敏还没到。陈卓出去给刘小敏打电话。小敏说马上到。

“快了。”陈卓告诉佳佳。

“爸，一会不会来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吧。”

“比你妈小几岁。”

“又说没照片。”

“真没有。”

“是网红么？”

“你以为你爸是那种审美。”

正说着，门口走进来个人，穿着风衣，头发随便扎起，不施粉黛，显得有些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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