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模糊的脸（短篇原创）

琪的前半生非常隐忍，也可以说平静无忧无虑，不被人打扰。不过她知道迟早要走出这种生活，一直有一种召唤，那里有一个人，一直有一个人，似父亲，似兄长，似爱人，似一个孩子，时而是高大威猛，时而短小精悍，时而金发碧眼，时而在画廊，时而在咖啡店，时而在房间，时而在户外； 那人时而穿着盔甲，时而提笔速写，时而穿山越岭，时而赤裸地躺在她身旁... ...那人她太熟悉了，从未怀疑会是她一生最亲近的人。

直到有一天，阳光洒向书桌，她在自己常坐的咖啡台前盯着一个个形色各异的人。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走进来扫过所有的人，似乎在寻找什么。在那人眼里，琪仿佛是个隐形人，直接被扫过，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哭泣的女人。那人去咖啡台前订了杯热咖啡，走过去递给女人，尝试把女人搂在怀里。女人依旧哭泣，无法平静的样子。只是寻常夫妻或者寻常情侣在吵架吧。

 

琪开始端详那男人和女人，他俩的耳朵，有哪里不对，分明有哪里不对，两个人长得怎么会这么这么像？琪一直在盯着进进出出的人，那女人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琪锁定那两个人的面貌出了神，所有的人走过他俩的时候好像也都是略过的。他俩大概发现有个人一直在关注他们，在他们站起身离开的时候走过来递给她一串儿项链。那项链从男人的脖子上解下来，由女人送给琪。琪情不自禁接过它握在手上。

 

琪想追过去说谢谢，眼看着俩人消失在人群中。琪把素描本拿出来想勾勒他俩的面貌，拉了很多线条却想不起他俩的样子。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从小就知道有个人在她的脑子里，一直在牵引她，从未怀疑会和他在一起。她好奇那个人的样子，时而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勾勒两笔，于是大大小小素描本上就有了各种各样的面孔，各种各样的人。

 

许多的线条下藏着一个人，琪把项链放上去。她再把项链放到另一幅画儿上面，再放到另一幅画儿上面，不自禁泪流满面，仿佛遇到了久别的知音。那一幅幅面孔栩栩如生起来，激活曾经幻想的所有记忆。最终她提起笔完成今天这幅画儿，倾注所有的笔力，线条异常顺畅，那人开始和她对话：

“你来了”

“是，我来了”

 

“我等了你很久，一直在激活我”

“我知道你，可是一直不知道怎样找到你”

 

“我一直在陪伴你，可能出现的方式你意想不到”

“我多希望能和你一起，时常和你说说话。可是找不到你，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留下来的方式可能很特别，不过我很在意你”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面孔，需要你更多的发现。我也希望你能一直看到我，可是我控制不了"

... ...

世上有比这更文艺的事情吗？

 

“你希望我离开，还是以你能感知到的方式留下。你知道，我一直在陪伴你，这是最深情的爱护”

“我...想你！”

“知道，可是我也左右不了自己。这世上许多独一无二没有办法解释，我就是一个飘来荡去，过一夜就会换一张面孔的灵魂。我身边时常是男人，时常是女人，时常是年轻的生命激活我的热情，时常是年迈的躯体让我感怀生命无常，没有分辨。唯独你，我一直希望在陪伴，可是又不敢太亲近”

“我不明白，我要一个清晰的你。要你留在身边。让我看到你，看清楚你~ 我把一切都给你”

 

“也许吧，当你找到我”

那人不说话，默默看着她。

她开始疯狂的旅行，把那些画儿串起来一点点寻找线索。有那么几次就要找到他，几乎一把要抱住他，他也投过来惊喜的目光，可是没有，还是离开了。每次这时，她都会一个人落寞地躲在角落里泪如雨下，那个人一直在她生命里。他在，一切都是安好的，他不在，她也没有了生机。

 

直到有一天，她敲开斯德哥尔摩一家画室的门，她走进去，一幅一幅大大小小的画儿挂在墙上，摆在桌子上，放在她熟悉的咖啡桌上，画匠在涂抹巨大的墙壁。此时的他头发花白，在时空隧道的另一侧，那里有她所有走过的路。

 

清晰的两行泪流淌在清秀的面孔上，一双温暖而沧桑的眼关切地看着她。一张摸不着看不见的模糊的脸有一双清澈的眼。

许多年后... ...一群小孩在画室的草坪嬉笑奔跑。

 

8/8/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