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旁边的同事去老板办公室讨论工作,出来后告诉我:"刚才在戴维的办公室,我俩都被吓着了!"原来我老板的办公室有扇大面窗,是俯瞰市容,远眺湖景的绝佳装设。他们当时正埋头工作,一抬眼却见两架飞机一前一后朝着窗口飞来,已经很近了!目瞪口呆间,飞机转了方向,绕开了。同事当笑话逗我的,我却一听就慌了。然后老板也跟出来了:"确实奇特,明天可能上头条呢!"这时,另一个同事指着会议室的窗户喊:"你们看,飞机又来了!"大家都涌到窗口去了!我有点崩溃了,疯狂披衣拉包。"问题是即使出事,我们在35层也根本无能为力啊!哈哈哈!"同事们还在彼此取乐,我已经不顾一切飞向消防楼梯。
巴黎恐袭后,我曾经建议先生取消迪斯尼度假,他也是冷嘲热讽的不以为然。我在上下班的火车和地铁上突然发现穆斯林形象的人多了许多。我不敢随便睡觉了,遇到"嫌疑",就死死地盯着他。我望着他们浓密的乌发,漆黑的眉眼,心里念叨: 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们。别看我不带头巾不蒙脸的,我敢说自己比你们的穿黑袍的女人都规矩呢!传统价值,保守理念,你们未必守得比我更好。你们厌恶西方的颓丧堕落吗?我比你们还憎恶失望呢!所以不能一锅端啊,否则我冤得无法瞑目啊!有次我身边落坐了一个打扮很"原教旨主义"的男士,又让我起了疑心: 照例同车去downtown 上班的,即使穆斯林,也是行装举止西化了的,没见过这样的呀!他又手捧"可兰经"状读物,嘴里念念有词。我看他的行装,嗯,包包不大,应该装不下AK47。但若是炸弹呢?! 越想越不对劲,我只差哭着喊他一声brother了,但又觉得自己的魅力哪里比得上天堂里的72处女! 跑! 我当机立断,起身就跑! 我连穿几节车厢,算算炸弹大概炸不到这么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住了。当然,结果证实我的胡思乱想才是政治错误在先。被媒体的妖魔化洗了脑,我在心里冤枉了多少好小伙子啊!
还有去年在迪斯尼的时候,我为了不扫先生的兴,咬牙坐上了Animal Kingdom的Expedition Everest,结果在轰鸣黑暗的上下翻转中挣扎切齿,悔恨交加,度秒如年。我悔自己又一次漠视内心的真实感受而上了贼船,我悔自己又拿"别人行,我也行"来压迫虐待真我,我悔自己在从众心理下的又一次软弱和自我背叛,我,我痛恨耳旁的尖叫!后来先生看我坚决不再尝试任何"热门"项目,便指着人山人海的等候长龙讥讽我:"你看这里全是傻子,就你一个明白人。别人的命都贱,只有你一人金贵!"我回他:"对,过山车坚决不会再上,但离婚我倒是一点不怕,我的命就是这么金贵!"
从奥兰多回来,机场等候时突然倾盆大雨,雷电交加。飞机延了又延,天气仍未见消缓。许多人跑到问讯台,焦急何时可以登机回家。我相反,就怕冒险飞行。我问机场,可否提供酒店,咱改明天再飞,千万不可勉强上天。一群男士被逗乐了,开我玩笑,机场也回绝了我的"非分"请求。结果磨到半夜登机后,身后的一个baby拼足了力气全程尖声哭叫,吓得我又疑心: 小生命是不是通灵,能预见大人看不到的,不然咋痛苦成这样,好像在极力阻止什么可怕的事似的! 飞机顺利着陆后,我起身拿行李,开我玩笑的几位先生还冲我挤眉弄眼:"See Sherrie, we made it! Oh, don't you miss Toronto! "
这次去古巴,我再次发现自己的飞行感受有了变化。从前每当飞机开始加速起跑,于轰鸣中展翅升空,带给我的是对人类集体智慧的骄傲,是对阳刚腾跃之气的赞美。而如今我更多地在心里虔诚祈祷: 此刻全交给祢了,祢必与我同在!最近沸沸扬扬的联合航空事件,我当然站在消费者一边。但是飞机这一高度敏感的封闭空间,是否该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抗争,我持保留意见。心不乱才有安全保障,我也甘心顺服安检的繁琐。如果说西方自作孽才带来恐怖袭击,才永远改变了我们的飞行方式,那话题就太长了!坐Sunwing的飞机有意思,安全着陆后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鼓掌,我拍得格外起劲,发自内心地由衷: 谢谢你们! 谢谢世界! 谢谢上帝!
我曾经怀疑自己是否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好像别人对生命没有抓得那么紧张呀!却又自问:这世界每天都在上演意想不到的荒诞,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如果轻微的神经质能让我保持警醒和机敏,给我的生命加上薄薄可怜的保护层,那我就不丢弃。身边有朋友洒脱地表示,不想活太久,老了没意思。我怎么不接受呢: 我看不够朝霞初放,落日余晖,倦不了春风春雨,潮起潮落。谁说"老而不死是贼",我是要跟他拼命的。
还有朋友笑我: 生死观都没放开,还基督徒呢,分明是假的! 朋友真没说错: 我一点都不去追索什么灵魂永生,一心一意地在乎今生今世。无论是高空航行,公共交通,摩天大厦或者超速刺激,我受不了的是那种生命不由我掌控的失重状态,我做不到"听天由命"。连阿Q还说"碗口大的疤而已...二十年后又一好汉!" 好像世俗文化里的人都有隐约的"轮回"之遐想,我却无法如此自我安慰。我实在愧谈宗教。我只认定,今生我的灵魂选择了我这样的躯体做寄居的屏障,我格外珍惜这万般红尘中千载难逢的奇异缘分,希望她们迟些分开。
明明知道人的生命乃上帝做主,我还是不死心地要通过祷告来跟上帝讨价还价。圣经人物我印象最深的不是信心之父亚伯拉罕,领袖摩西,英雄大卫,智慧所罗门,或后来的圣徒保罗,而是性情中人,怕死的希西家王。他听说自己寿数快了,就面向墙壁痛哭。结果上帝怜悯,又给他加了寿。我也准备到时候痛哭几回,讨讨寿。
父母常说,他们要为我好好活,我也对他们说,再苦再累我也为你们好好活。我家俩宝也会说,要好好活,我也回她们一句,是,妈妈为你们也一定好好活。我们想活,既自私又打着爱的旗帜。我们都意识到,一路扶持跌打走来,多么不易! 当下已是最好,但愿人长久。我想对上帝狡辩,我们本都是来自于祢,对于祢的创造作品我们如此情深意长,不忍离舍,造物主对此也会原谅仁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