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聂树斌事件想到83“严打”中我自己亲历的一件小事

聂树斌被冤杀的惨案最近终于得到平凡昭雪。从这个案件暴露出中国司法系统多年来在犯罪调查取证审判中存在的一系列问题，比如手续不全，漠视程序，草菅人命等等。1983年，邓小平曾经在中华大地发起过一场轰轰烈烈的“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运动，被认为在当时起到了震慑罪犯，改善社会治安的良好作用。但是以现在的普世观点来看，这场运动也是对法治和人权的一场极大破坏。比如当年的口号是“在三年内组织三个战役，依法将刑事犯罪分子逮捕一大批，判刑一大批，劳教一大批，注销城市户口一大批，并且杀掉一批有严重罪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犯罪分子”，犯罪被告人仿佛就是案板上的待宰猪羊，他们合法权益在哪里呢？滥用死刑的现象也十分严重，根据维基，“中共中央发出的文件强调，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党、政、军等有关部门齐动手，将判处死刑的权限交到区县级的人民法院，同级党委领导可直接决定判处死刑”，可以说聂树斌在这场大运动10年之后被莫名其妙的枪毙，和中国司法界对程序正义和被告人权利长期漠视的传统不无关系。

83-84那几年我正在上小学。我清晰的记得在一个下午大家都端坐在教室里朗朗读书，突然我头侧上方的窗户被打开，伸进一个脑袋“噗”地一口痰吐在我身上。我不知所措，傍边的同学也一阵骚动，老师打开门一看，只见到一个背影嘻嘻哈哈笑着跑远了。老师叹口气，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谁干的，原来是我们学校当年一个著名的小恶霸，连着留级三年也没有能升入中学，就一直在小学混迹，经常以欺负低年纪的小孩为乐，比如拦住几个小孩，揪出个看着不顺眼的踢一脚或者抽一耳光。他不担心考试不及格，家庭又缺乏管教，犯的都是些在当时看来可大可小的事，老师学校也没有什么法子。但是有一天小恶霸的末日终于来临，一辆警车吱的一声急停在校门，车上跳下来2个带“大沿帽”的警察叔叔，表情严肃地问传达室看门老大爷“你们这有没有XXX”（小恶霸的名字）。老师赶紧把小恶霸领了过去，当时学校门口已经聚了很多人，我们大家都在看热闹。一向骄横的小恶霸也有点蒙了，换成一个我现在都记忆尤新的怯生生的表情，问道“叔叔，找我有事吗”。警察也不多废话，简单吩咐：把裤腰带解下来，鞋脱了。于是小恶霸就提着裤子，光着脚，原来这样他就是想逃跑也跑不快，于哭哭啼啼被警察带上了警车。

我们当时还小，不知道“严打”为何物，当然也不可能把小恶霸的末日和这场运动联系起来。后来听家长和老师议论才知道，小恶霸的伏法完全是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原来有个家长在亲戚串门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谈到小学有这么一个刺头，刚好被在座的一个在派出所工作的听到了，拍案而起“这还了得，我们现在正在抓典型，这不是顶风作案吗！”。很快警车就开到了学校，根据我的凭空判断，他们应该还是找人对事实做了简单的核实，但是如果要较真什么司法程序，被告人有没有律师的辩护，那就是搞笑了。小恶霸一案的另一个程序漏洞是他的年龄。我印象中他个子很高，和老师差不多，这也是他欺负小孩的本钱。但是他毕竟小学没毕业，虽然留级好几年，年龄应该不超过16岁，属于未成年人。但是数年后听说他的结局也是被剥夺了北京户口，发配新疆劳改了。当然我永远不能证实这个传说，只知道这个人从此永远消失了。

不管小恶霸的被捕在司法程序上有多少漏洞，也不管这样一个未成年人的合法权利是否得到了应有的保护，我只知道我们这些受过欺负的孩子可是松了一口气，坐在教室里再不用提心吊胆，上学的路上看到的蓝天都比过去更蓝了。83严打，是一个复杂的历史事件，有多少坏人被惩治，又有多少无辜者坐了冤狱甚至被误杀？正义，权利，人情，法律，这些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加上个人的好恶偏见和理性的思考判断相互矛盾，让我没办法对这个历史事件做出一个清醒客观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