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教与新冠疫情

教堂山日记（31）之4月25日

今天下午，我在“中国社会研究入门”的课上，给学生们介绍了白莲教（The White Lotus Society），并放了一小段李连杰主演的电影《男儿当自强》之二，里面有白莲教的宗教仪式。视频中，在白莲教徒们祷告苍天，掐诀念咒，吞香头，喝圣水后，首领九宫真人获得无生老母的法力加持，当众表演刀枪不入，教徒们连连叫好。玩冷兵器还不过瘾，又有教徒用鸟铳射击九宫真人，硝烟散去，他自然仍是毫发无伤。

虽然学生们还是小孩子，但都看出了九宫真人在耍把戏，欺骗教众盲从。孩子们更开玩笑说，川普总统让老百姓注射消毒水来治疗新冠病毒，和九宫真人那一套有的一拼，都是糊弄人。当然，川普总统是在讽刺媒体，这和九宫真人的欺骗行为还是有差别的。

为什么我们的课上要讲白莲教呢？这是因为孩子们在学习元朝末年的这段历史。在蒙古人统治中国的时候，把老百姓分成三六九等。南方的汉人地位最低，生命和生活都没有保障。汉人的生活还赶不上蒙古人的牛马，公元1337年，元朝宰相伯颜提议杀光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以消除统治隐患。好在元顺帝妥欢帖木儿拒绝了他的建议。即便如此，伯颜身居右丞相之职，曾专权一时，其政策非常仇视汉人，如禁止汉人参政、取消科举、不许汉人学习蒙古语等。当时，汉人的生活不但是水深火热，更是提心吊胆。

汉族的知识分子和有识之士自然不甘心被蒙古人踩在脚下，安徽颍州人刘福通就是其中一个。刘福通曾经游历四方，寻找反抗蒙古人的时机。蒙古人统治残暴，蒙古兵更是杀人不眨眼，刘福通联络的老百姓，几乎没有人敢和他一同起事。因此，刘福通很苦闷，直到他碰到了白莲教的首领韩山童。韩山童出生在河北栾城，家里世代信仰白莲教。成年后，他一边种地，一边传播白莲教，宣称“弥勒佛降生”，自称“孔雀明王出世”，要带领人民推翻元朝统治。刘福通家境富裕，有钱；韩山童是宗教领袖，有号召力。两个人一拍即合。老百姓不是怕死不敢出头吗？韩山童说，不用担心，咱有办法。只要咱作法，就能让老百姓相信神功护体，刀枪不入，这样自然敢上阵杀敌了。

话说到了元顺帝正至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351年，蒙古朝廷征集了15万民夫，打算修复被洪水破坏的黄河堤坝以及京杭大运河。刘福通和韩山童见时机一到，编了一个“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儿歌，找了些小孩子到处唱。同时，他们做了一个独眼石人，背刻“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的谶语。石人一待挖出，人心浮动，纷纷议论这是上天的旨意，让汉人揭竿而起，推翻蒙古人。刘福通和韩山童趁机发动起义，以头裹红头巾为号。一时风起云涌，从者甚多，这就开启了元末的红巾军大起义。

可以说，白莲教是元末明初汉人推翻蒙古人的社会基础之一。白莲教在中国的历史上，活跃了将近1000年，一直都是以秘密的民间宗教组织存在。白莲教始于宋高宗绍兴三年（1133年），茅子元在佛教净土宗的基础上创建了分支白莲宗，后来又融入了弥勒教以及中国地方宗教。历史上很多的秘密民间社团，都与白莲教有关，比如说天理教、义和团、红灯照、一贯道甚至青帮和洪门。直到1953年，中国开始取缔反动会道门，这些民间社团才在中国逐渐沉寂下来。后来八九十年代出现的新兴佛教团体，在运作方式上，与白莲教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处。

作为秘密团体，白莲教在大多数的时候，是不招统治阶层待见的。在金庸先生的小说里，《笑傲江湖》中的“日月神教”和《倚天屠龙记》里的“明教”都有白莲教的影子。教中规矩森严，教主一呼百应，教众对教主死心塌地，言听计从，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要是那个教众产生了独立思想，教主也有办法，轻则背诵1000遍“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代，一统江湖”，重则喂食一颗“三尸脑神丹”，直接进行思想控制。

在金庸武侠世界里，名门正派是统治阶层的影射，他们以剿灭魔教为己任。即便有人出身于白莲教这样的秘密组织，在获取权力后，也必然转过身来剿灭自己的旧日兄弟。《倚天》里的朱元璋就是这样。依靠明教势力，建立了明朝之后，他就开始镇压明教。历史上，白莲教在明朝的确被定位非法组织。

白莲教之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存在千年之久，是因为中国历朝历代都有很多的穷人。说到底，白莲教是以宗教方式相联系的穷人互助团体。如果官府帮不了穷人，那么穷人也只能结社互保了。要是官府对穷人压迫地太狠，白莲教的信徒难免会群起抗争。穷人里也不缺能人。一些能人在白莲教中做了头领，像《男儿当自强》电影里九宫真人一样，耍一套刀枪不入的把戏，就能招揽大批群众跟从。有了能人领头，这些秘密社团对统治者的威胁更大了。因此，统治者非常忌讳这些“反动会道门”。

对于统治者，这些底层民众搞的秘密社团，也并非一无用处。当社会矛盾出现第三方势力的时候，统治者和底层民众之间的矛盾，就有可能转嫁到第三方。120年前的庚子年，大清国内忧外患。对慈禧太后来说，内有拳民滋事，外有列强寻衅，搞得老太太连过生日的心情都没有了。本来老百姓的拳头是伸向官府的。但官府中也不乏能人，通过舆论疏导，义和拳的口号，从“反清灭洋”换成了“扶清灭洋”。

老太后以为“扶清灭洋”之心可用，加以招抚，更将其由“拳”改成了“团”，成了半官方组织。很难说是不是慈禧老佛爷也被义和团大师兄那一套刀枪不入的把戏给蒙住了，她一昏头向十一国宣战，悬赏捕杀洋人，放义和团攻击使馆。史实告诉我们，拳头打不过弹头，慈禧太后发现大师兄是大忽悠后，就伙同洋人去剿灭义和团。义和团的悲惨命运，值得一叹。

到了2020年的这个庚子年，世界迎来了新形势，新冠病毒成了人民公敌。疫情肆虐全球，受苦最多的还是底层老百姓。现在社会进步了，老百姓私下抱怨，也用不着半夜三更摸黑聚到破庙里，直接用微信和脸书之类的社交媒体就好了。新冠疫情带来了新挑战，各国领袖不但需要应付政敌的挞伐，而且需要安抚焦虑甚至愤怒的百姓，有些国家还需要应对外国的压力。

社会矛盾多了，统治阶层又一次可以借力如白莲教和义和团这样的民间团体。政治领袖们纷纷发动底层民众攻击政敌甚至是保家卫国。老百姓的特点就是盲从，其心可用。引领群众也并不难，靠着“嚼一口草根”或者“注射消毒水”治疗新冠肺炎，都可以煽起他们的国家自豪感。上上一个庚子年中国耍义和拳，怕这个庚子年全世界都要耍义和拳。总之，民粹兴起，难免排外，我们要做好准备。

义和团排外。美国华人，在中国人和美国人眼里，弄不好都成了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