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之前，国学之惑

大疫之前，国学之惑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今天刮大风，学校停课，孩子在家，趁着准备午饭的功夫，不知怎么地脑子里涌出这一句唐诗，就读给她听。

孩子一脸茫然，我只得解释：“这是唐朝诗人白居易写的一首诗，讲到前一年冬天和下一年的春天，中国的南方发生旱灾，在一个叫做‘衢州’的地方，人们没了食物。为何活下去，人们不得不吃死人的尸体”。

“Gross”，听到人吃人，孩子用英语说了一句恶心。

“恶心？” 我答道：“这算什么，还有更可怕的！”

“Gross！” 孩子又一个词给我怼回来。

看她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要用“易子而食”的故事吓唬她。用英语解释了“赤地千里”，“人烟断绝”和“易子而食”后，闺女一下子被恶心到了，差点没了吃午饭的胃口，连连说：“Gross！”

吓唬孩子不是目的，让孩子多吃饭长身体才是爸爸想要的。我转念一想，何必给她讲这些曾经发生在中国的苦难呢？毕竟，那里对她来说，的确是太遥远了。其实，真相远比“人食人”和“易子而食”更残酷。

在白居易的诗中，“是岁江南旱，江南人食人”前面一句是：“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达官贵人乘肥马，衣轻裘，气气风发，席间吃着水陆所产的珍贵美食，觥筹交错享受着美酒，又有谁会想到就在今春和前冬，江南发生了旱灾，衢州的人为了活命人吃人呢？

“易子而食”语出《公羊传》之宣公十五年：“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春秋时期，楚庄王因为宋国杀了楚国的外交使者而出兵伐宋，围困宋国国都半年之久。宋国大臣华元传话给楚庄王：“宋国人就算是互相交换子女杀了当饭吃，劈开骨头当柴烧，也不投降！”这话说得硬气，然而不得不易子而食的人，不会是华元，更不会是宋王，而是那些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君子成就了大义，庶民家的孩子被杀来吃肉，这就是中国的大局，从古到今，历来如此。一句大局为重，多少小民如同蝼蚁一般被牺牲掉了。站在庶民的枯骨之上，多少君子名垂青史，而又有几个庶民流下姓名？

这样的历史，这样的文化，还要教给孩子吗？抑或我们对这些视而不见，翻开《孟子》，摇头晃脑地诵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尚书》里面讲“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荀子》又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些道理，真还有人信吗？

元曲里唱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些君子之道，或许帝王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假装相信，把屌丝们骗了两千多年。还是毛太祖说得明白：“百代都行秦政法”，统治老百姓，最有效的还是《商君书》那一套，也就是愚民弱民糊弄老百姓。《商君书》总结：“民弱國彊，民彊國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把“彊”字换成“强”字，啥都清楚了。

作为业余教“中国社会文化”的老师，我有点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