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人的愿望

几年前，我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乔治.卡林(George Carlin 1937/05/12–2008/06/22)，对肥人的嘲弄①，并有细节描述。未几，赫然发现一个人的摄影作品上网，既象是为卡林提供佐证，又象是与卡林公开呛声。按政治正确的说法，那人是个horizontally challenged (横向受到挑战的)；按卡林的说法，那人是个fat ass②。卡林玩的是剑走偏锋，哲学正确，政治不正确。那人玩的也是剑走偏锋，套路正相反，政治正确，哲学不正确。

卡林的粗口断不能出自老夫之口，况且，基本的政治正确还是要照顾的。然而，“横向受到挑战的”正确则正确了，却不免有点拗口，考虑到那人因患eating disorder③而胖，来个中西合璧，叫“吃横”如何? 又感觉有点象二人转艺人，划不清幽默与刻薄的界限。还是中庸的说法保险，那人是个胖人，她体重失控，但力图化不利为有利，把肥胖融入艺术创作。

在北美，肥胖问题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据最近的统计，2017-2018年度，成年美国人中有肥胖问题④的比例达到42.4%。按族群分类，肥胖与极度肥胖的比例具体分布如下，

按政治正确的说法，我应该把“黑人”换成“非裔美国人”。但在此处，这个叫法显得非常可笑。我见过真正的非洲人，多为精瘦体型，最典型的当数埃塞俄比亚人。在美国地面上，冒出一群人，几乎半数肥胖，而且其中一成半胖得直喘，你说他们是非洲人? 谁信哪? 不过，话说回来，美国这片土地真够肥沃的。

我有点好奇，那人到底有多重 ?胖成那样，少说也有250磅吧? 我上网查了一圏，从公开渠道能得到的信息里，居然找不到。胖人本人都不介意送一身肥肉上网，旁人却一丝不苟地帮她保护隐私，法律精神可圏可点。那个胖人自我感觉良好，站出来放言，我好得很，并劝慰其他胖人，别为自己的身体感到难为情，我们没有什么不好的。她真的好得很吗? 把那身肥肉晒到网上，显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对某种社会意识的反抗。她期待社会不要把异样的目光投向胖人，我把这种期待称之为，胖人的愿望。

让我设身处地为胖人们想一想。一身赘肉，一走颤微微，一跑喘嘘嘘，貌似五大三粗，实则柔弱稀松，想买件合身的衣服，比登天还难，想得点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比着凉还容易，嘴上强硬，我好得很，内心深处，自惭形秽。胖人们都弱势成这样了，路人还要侧目而视，卡林等人再口出损言，简直是不人道，难怪政府要倡导政治正确。

然而，在我为胖人设身处地着想的同时，还有个念头相当顽强，几番压制，几番探头。达尔文认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可以在小范围内适度改善环境，但主要还是要改变自己适应环境。这一概念，往前再走一步，就与社会达尔文主义划不清界限了。不过，问题的实质很清楚，什么主义都掩盖不了。

如果对这一问题进行现象还原，我们可以这样表述:

现象一，成年女性平均体重为160磅，那个胖人的体重几乎要乘二，显然是异类。
现象二，社会对异类投以异样的目光，这是一个自然的社会现象。
现象三，社会有政治正确的概念，旨在保护弱势群体。

透过以上现象，亊情的本质呼之欲出，那个胖人想利用政治正确的概念把胖人的问题化归为社会的问题。打个比方，胖人的愿望类似于，一个眼睛近视的人不去配眼镜，反而要求所有的印刷品都加大字号，这要求是不是有点过份?

有道是，物极必反。目前，政治正确这一概念的有效范围还相当有限而且边界模糊，推进过快，很容易被人用归谬法归入谬误。据说，那个胖人在筹备出书，主旨是唤起人们对体重歧视的注意。卡林再世，听到这一消息，一定会说，这个体重歧视来的太及时了! 我正在策划一个歧视系列，内容大致如下:

喝者有羽化登仙歧视，抽者有吞云吐雾歧视，赌者有银根短缺歧视，嫖者有爱滋杨梅歧视。如今又来一个体重歧视，齐了，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此外，还有一批其它歧视，诸如，秃顶歧视，平胸歧视，近视歧视，骨感歧视，单眼皮歧视，蝴蝶斑歧视，等等。种族歧视早已是誉满全球，甚至已经走向反面，催生出逆向种族歧视，简直不值一提。总之，这个单子可以不断列下去。

英国哲学家波普对宽容悖论的讨论非常适用于此。在开放社会里，无限制的宽容必然导致宽容的消失。社会的宽容旨在保护弱势群体，而非纵容弱势群体。弱势群体如果认不清这一点，很容易捞过界，因而引起社会反弹。在中国历史上，从南北朝到唐末，佛教屡屡捞过界，因而遭到三武一宗灭佛，便是清晰的佐证。

试想，成群的胖人出门要坐钛合金加强的轮椅，那是一种什么景象? 如果再肥一点，遇到需要紧急救护的情况，必须用起重机破墙而入，又是什么景象?到那时，胖人们还认为，我好得很? 如果他们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半胖不瘦的纳税人提供的福利待遇，他们的心理素质真的是惊世骇俗了。

一个社会的宽容程度与物质财富的丰富程度及精神文明的发达程度成正比。在早期游牧部落里，那种胖人根本不可能生存，即便存活一时，也会在频繁的部落迁徙中，被留在某个老根据地或长征的路上，任凭白狗子还乡团宰杀。赶上1942年逃荒，那身脂肪也许能让他们多扛几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河南。

从辩证法的观点看，人类文明早期肯定的，目前被否定了，将来还会有否定之否定。今天，“美帝国”看似日过天顶，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仍然有足够的精力与耐心去倾听胖人的愿望。有朝一日，斗转星移，“美帝国”步了罗马帝国的后尘，胖人的愿望定会被当成无病呻吟，不能自立的胖人也会象掉队的非洲角马一样，被大群无情地抛弃。

在这一意义上，胖人的愿望，犹如某些公司办公室里的咖啡。业绩好时，免费供应，而且还有多种口味，业绩不好时，或被收费，或被取缔。如今它已然成为一种风向标，“免费咖啡没了，裁人还远吗?”反之，胖人的愿望目前还有人愿意倾听，这说明帝国大厦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倾。如今的酒国羽翼乍丰，一身虚膘就急着挑战它的霸主地位，小心烫着自己的嘴。 那帮头人，如果其中还有男儿的话，就该沉住气，等帝国开始抛弃胖人了，再动手也不迟。

为写本文，我特地抄录了体重指数表⑤。抄完后，对比一下自己，赫然发现，自己竟在正常与超重的边缘游走。有一首西北花儿，其中一段是这样唱的，“铁青骡子大呀大红马，三三二嘛六，哎吆我的鞭声大呀，你看我这尕骡娃的跑法”。多年前，一个胖人的秃顶让我产生冲动，把最后一句改成，“你看人家尕脑袋这亮法!”几年后，夏天外出度假回来，看到自己水上运动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自忖，一个有幽默感的人应该是善于自嘲的，又一冲动，把最后一句改成，“你看咱这尕肚腩的肥法!” 照目前的趋势发展，在不久的将来，我很有可能与那个胖人为伍，于是，再次设身处地为“我们”胖人一想。

回望一下自己的肤色，经过一个夏天的风吹日晒，局部地区不输给谭德塞。往加勒比海兄弟堆里一扎，黑乎乎一片，摘了眼镜，安能辨我是黑白? 能暴露我身份的唯有那幅亚裔面孔，往安第斯山兄弟堆里一扎，即便不摘眼镜，汝又安能辨我是雄雌? 穿上主教的衣服，我也敢大声说，We black people got a problem! 于是，也设身处地为“我们”黑人一想。

对于“我们”来说，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不给卡林等人以机会嘲弄自己，这是上策；享受政治正确的保护，得过且过，这是中策；利用政治正确压制哲学正确，实为下策。“我们”的愿望是好的，但“我们”一定要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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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对肥人的嘲弄。 详见吾丧我

② fat ass - 字面意思，肥臀。川普用这个词招呼过Rosie O'Donnell。其丰富内涵，需要在字面意思的基础上，顺着酒国北方的野语村言，进行大胆发挥。

③ eating disorder - 字面意思，进食紊乱。其实，这是一个政治正确用语，其实质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胡吃海塞。类似于，use a counterfeit bill(使用伪钞)要说成，insufficient payment(差钱)。如此一来，rob a bank(抢银行)岂不是要说成，extremely financially challenged(极度差钱)?

④ 肥胖问题 - 超重(overweight)与肥胖(obesity)的区别见体重指数表。

⑤ 体重指数(BMI)表

BMI - Body Mass Index(体重指数)
18.5–24.9 正常
25.0–29.9 超重
30.0–39.9 肥胖
40.0以上 极端肥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