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通的广岛演讲

好莱坞电影导演奥利佛.斯通(Oliver Stone, 1946/09/15 - )，见左图，与美利坚大学历史系教授彼得.库兹尼克(Peter Kuznick, 1948/07 - )，见右图，合拍了一部十集的纪录片，名为The Untold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不为人知的美国历史，或美国密史)。纪录片的前三集，于2012年10月6日，在纽约电影节上首次与观众见面。二人合著的长达750页的同名书也由Simon & Schuster同时出版发行。

一片一书，对官方神话无情颠覆，一学一艺，对官方权威肆意嘲弄，引起的关注可谓不小，媒体舆论普遍认为“大胆，极有说服力”。2013年8月，二人应邀到日本广岛，参加和平纪念日，斯通发表了演讲。在国际政治问题上，他的正义与良知及对中国的友善溢于言表，这让我担心他会被美国政府贴上配合境外反美势力的标签，不过，到目前为止，美国政府看上去还没有那么小心眼。演讲的全文附在下面①。

从斯通与库兹尼克的合作中，不难看出，库兹尼克是大胆的思想者，斯通是思想的大胆表达者，二人可谓珠连璧合。二人对政府与权贵都表现出居高临下的藐视。斯通有，“奥巴马是条蛇，他说话温和，但冷酷无情。”库兹尼克则有，“上周，奥巴马总统说，朝鲜战争是美国的胜利。我不知道奥巴马总统抽了什么。我们知道他曾抽过(大麻)，以为他不再抽了，看来他还在抽。朝鲜战争是‘那样的’一种胜利。”然后二人合声，“政府撒谎”。

二人的敢言与近乎刻薄的评语，令我们这些曾因嗫嚅了几句而被逼落荒(再逼甚点就可能落草)的前知识分子瞠目结舌，他们吃豹子胆了? 这不是公然捋虎须吗? 继而，有些疑惑，怎么没见美国政府封杀他们? 也没见二人被抓嫖，上电视游街? 美国政府对外强横霸道，对自己的公民怎么那么软弱忍让? 总统被公民羞辱成那样了，连个屁都没放。有人说，放了，你没听见。我说，肯定没放，否则，媒体早就炸窝了。最后，我们都掩饰不住对斯通与库兹尼克的佩服，掩饰不住对他们在自己的国里享受大尺度言论自由的向往。

2013年8月15日，在冲绳的记者会上，有人提起南京大屠杀，库兹尼克有如下评语，“你提起南京大屠杀，以及有关争议，对我们来说，是死了二十万，十五万，还是三十万，人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个国家对自己历史的理解中，它处于什么位置。我们可以就具体数字展开争论，这种讨论在日本总是有。问题是对历史的宏观理解，这是我们更需要的。二十万，十五万，还是三十万，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史的真相。”

大多数中国人都知道，库兹尼克说的是日本右翼企图否定或淡化南京大屠杀。南京大屠杀，中方认为，三十万被杀，日方认为，没有那么多，仅十五万。若随着日本的指挥棒起舞，斤斤计较于数字，那将是一笔扯不清的糊涂账，一个严肃的问题将被琐屑化。

库兹尼克的化解之道是，人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史真相。这一思想方法有一定的方法论意义。唯物辩证法认为，量变产生质变，一个大的历史事件的发生，犹如质变已经产生，其政治意义的解读者不关注质变的宏观过程，却对度缁銖必计，这不是刻意转移视线，就是思想方法有问题，类似于一个逻辑实证主义者试图用实证的方法来解决美丑善恶问题，那注定是行不通的。

库兹尼克的思想方法还可以运用于另外两个与数字有关的争论: 三年饥荒究竟饿死多少人? 八九六四究竟杀死多少人? 官方没有数字或有数字但不敢见光，异见者给出估计数字，中国左翼的辩护与日本右翼如出一辙，甚至还不如日本右翼，人家毕竟给出自己的十五万。中国左翼的辩护近乎诡辩，我没有数字，但我认为你的数字不准，于是有，因为你的数字不准确，所以你的论点不成立。

这里的数字之争涉及一个数学概念，连续统。其数学定义是，与区间（0，1)对等的集合。用日常语言来说，0和1之间有无限多个数，它们之间没有绝对的分界点。具体到大屠杀，没有一个刚性指标规定杀多少人才算大屠杀，但一个模糊的区间还是有的。在很多情况下，有意义的是0或1，中间的小数并不重要。

例如，一个杀人犯，杀一个是死罪，杀五个也是死罪。一部国家机器无论饿死一千万还是三千万公民，都不可饶恕。一支号称人民子弟兵的军队无论射杀八百还是三千自己的子弟，都不可饶恕。在这种问题上，纠缠具体数字大有死打乱缠把水搅混的嫌疑。

郭文贵爆料以来，有那么几个形右的其实颇得中国左翼的真传。最有代表性的当数下面这番话，郭爆的料，我既无力证实，也无力证伪，可我就认为没有一句是真的。如果您看不清上述论证有多荒谬的话，容我稍加发挥。地质学家认为地球的中心是一团炽热的重金属。对此我既无力证实，也无力证伪，可我就认为地心是上帝的膀胱，里面是一抔炽热的液体。

这叫什么精神? 这叫无知者无畏的精神。 
这算什么逻辑? 这算傲慢加无理的逻辑。 
这是什么口气? 这是中宣部官僚的口气。 
无知者可悲，无理者可恶，外宣于今如粪土，圈内发酵圈外腐。

有道是，破坏容易建设难，左翼的辩护毫无建设性。他们即便有数字也不敢拿出来，因为，只要他们的数字一见光，对方就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然，他们还有一手杀招，上纲认识。前不久有几篇东西把饿死人的讨论上纲为配合境外敌对势力。本文一出，本人也有可能被归入境外敌对势力。双层包围的老战术都使出来了，看来中国左翼已然黔驴技穷，接下去就看中国政府的心眼是否渺小依旧了。

象斯通一样率性表现当代历史真相，令艺人向往；如库兹尼克一般大胆批评官方意识形态，令学人向往。四十年前，毛式统治结束，举国欢庆，尤其是知识分子，干三杯以助兴，蒸四蟹而佐酒。有朝一日，中国艺人与学人能享受斯通与库兹尼克的待遇，那一定是令人弹冠相庆举杯祝贺的快事。存上一瓶好酒，我等着这一天。

当然，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幸福不会从天降，本文有意为加快这一天的到来增添一个量子的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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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斯通广岛演讲的全文。

感谢各位，很荣幸来到这里。

我十分高兴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广岛。在过去的两三天里，经历了强烈的情感体验。尤其是今天早晨在公园观看纪念仪式，我相信在座许多人都参加了。我认为这场仪式很有水准，日本人最优秀的精神与意识得到了体现。但据我对日本人性格的了解，今天的仪式里也有相当的虚伪，其中有不少有关和平与废除核武器的谈论，安倍首相等人也说了些类似的话，但我不相信他，而且我认为，凡是了解历史的人都不会与我的意见相左。

我今年67岁，与彼得合写了美国最近七十年的帝国历史。二战中两个最大的战败国是德国与日本。对两个国家进行一下比较，想一想，我们看到，德国是在字面意义上，转向内省，自我检讨，并对军国主义，对过去发生的一切感到十分愧疚。他们做出了道歉，更重要的是，他们成为欧洲倡导和平的道德力量，真正的道德力量。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游说抗议，总是反核武器。他们不肯把军事化水平提高到美军所期望的程度。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当时是施罗德当政，他们反对伊拉克战争。法，德，俄都对小布什说“不”。

但是，回过头来审视二战以来的日本，我看到优秀的文化，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我看到优秀的电影，还有动听的音乐，美味的食物，但我没有看到一位政治家，一位首相为任何亊挺身而出，为和平，道德完整等亊出头。我记忆中唯一一位出头的首相是被奥巴马赶下台的那位，因为他反对有关冲绳的新政策。我想问你们的问题是，为什么会这样? 德国，惨痛的教训，看看他们干了什么，他们有什么意图。在我看来，他们意欲成为世界上维护和平的力量。而日本呢? 不是。你们只是美国的卫星国，附属国。你们有强劲的经济，优秀的职业道德，但没有自己的主意。

1968年，作为一名士兵离开越南时，我以为这一切结束了，我们进入一个新时代。美国结束了它的亚洲亊务，我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我没想到，经过阿富汗，伊拉克，坦率地讲还有科威特，等灾难性的战争，经过这些中东冒险，在奥巴马的重心转移中，美国又回到亚洲。

这一政策与北韩无关，那只是个幌子，是胡说八道，是垃圾。它是针对中国的，意图遏制中国，这与二战后对苏联的遏制是一个套路。苏联被美国逼成一头猛兽，中国可能已经被我们培养成一个能威胁我们这个唯一超级大国地位的超级大国。这种情况非常危险。

奥巴马是条蛇，他说话温和，但冷酷无情。对主要盟友，他向台湾出售120亿军火，向日本补充隐形飞机。日本是世界上第四大军事力量，没有人承认这一点，你们自称“自卫队”，你们可以这么说，但你们是世界上第四大军事力量，在英国和中国之后。美国是你们的同谋，你们是我们最好的买家之一，我们不仅要你们为卖给你们的军火买单，还要你们为我们发动的战争买单。我们要你们为科威特买单，要你们最大限度地为参与伊拉克行动买单。听着，我们是恶霸，我不想这么说，如果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的话，但我想你们明白，你们面对的是一条巨大的恶龙，这条恶龙不是中国，而是美国。

四天前，我在韩国济州岛，我刚从那边过来。韩国海军正在那里建造最大的海军基地，离上海400公里。它破坏了一处世界自然遗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遗产，珊瑚礁群。它使济州岛的处境比广岛还险恶，因为它处在对抗中国的前沿。他们要把它建成深水港，深到可以停泊世界上最大的航空母舰乔治.华盛顿号，那上面载有各种核导弹，及其它好东西，它可以控制通往中国的海上通道。

南韩已经被武装到牙齿，日本也被武装到牙齿，菲律宾曾是我们的最佳投资，我们重返菲律宾，控制菲律宾。我们回到太平洋岛链，往下还有新加坡，新盟友澳大利亚，我们已经派去海军陆战队，与台湾的盟友关系空前紧密。所有这些岛国都围绕中国，就连我曾经打过仗的越南现在也是我们的临时盟友，共同对付中国。我们还试图与缅甸，泰国及柬埔寨达成协议，听说还有印度，印度一直是不结盟国家，但现在可能已与我们军方签下某些新条约。这是非常危险的，这是一个开端，类似于NATO的协议，以防御性开始，却以进攻性告终。同样的亊情也会在这里发生。

今年，战争的阴影回到亚洲。奥巴马喜欢安倍，安倍也喜欢奥巴马，因为他知道他能搞到他想要的东西，其中一样就是钓鱼岛。我无法对此做出评论，但我觉得争夺钓鱼岛是发疯，根本不值得，那只是个小岛。值得注意的是，安倍极其内阁关于二战，中国，南京大屠杀，韩国慰安妇等的胡说八道重新激活了日本的民族主义意识。你们可以谈论和平，谈论废除核武器，但是，牌局的庄家是美国。

对比显著的是它的军备，它向全世界卖军火的能力。世界军火的73%是我们卖的，多数炸弹都是我们造的。我们把73%的军火卖给除俄罗斯和中国以外的其它国家，其中包括无人机，网路战，以及各种新型太空武器。美国不仅仅是有核武器，它什么都有，它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事机器。你能怎么办? 愤怒? 希望你们象我们一样愤怒。

我们在这本书和影片上花了五年时间，试图告诉人们，教育年轻一代，使他们意识到，一个唯一超级大国的傲慢与危险，一个成长中的独裁专制，监听全世界，随便把人关进监狱，让人失踪，建立秘密档案，秘密法庭，这个单子无穷尽，一个黑老大式国家。不知你们是否知道乔治.奥威尔，他的描述非常精彩，这就是世界的现状，而日本在顺流飘荡。

让我重复我的开场白，再次提醒你们，越战之后，你们知道战争的危险，越战是亚洲最后一次大规模战争，它还会发生。你们应当有所担当，就象德国在欧洲所做的那样。你们是战败者，在广岛，长崎及其它地方，遭受巨大摧残。你们必须舔净自己的伤口，让自己坚强起来，然后去跟那些想给世界再次带来痛苦的混蛋不断斗争。

谢谢。

(据视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