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车上的故事 （上集）（十四）单人车票

那年火车上的故事

作者——董兰丫

（十四）单人车票

            火车站派出所的民警正在询问洪明辉和尾叔捡到钱的经过，他们已经说了两遍，民警还让他们再说一遍，并一再追问他们为什么昨晚捡到了钱没有立刻来派出所。民警的态度不是特别的友善，因为他们怀疑洪明辉他们的钱不是捡的而是偷的，民警们不相信这两个看上去呆头土脑的外乡人捡到了钱还能送回来！一个中年的警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你们昨天几点捡到的钱？”尾叔给吓了一哆嗦，他吭吭哧哧说不清到底几点，因为他们俩都没有手表，对时间也没有清晰的概念。他们在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矿场工头说上工他们就上工，工头说吃饭他们就吃饭，工头说今天就到这了，他们就回去该赌博的赌博，想数钱的数钱，什么都不干的就睡觉。

            正当尾叔被警察问得支支吾吾，明辉气得瞪圆了眼睛要骂人的时候吴先生满头大汗地踉跄着从外面进来。一进门，他立刻看见了放在民警办公桌上的小皮包，他的反应如同一个吸毒的人看见了大麻，他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高兴得像鸭子一样呱呱地叫着，简直是手舞足蹈。当民警对他说正在追查这两个人钱是怎么来的，到底是捡的还是偷的，他大声嚷着说：“不能，不能，不可能是偷的，谁偷了东西还会来找警察！”他差一点就要给尾叔和明辉一个拥抱，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他一手拉住尾叔的手，一手拉住明辉的手用力地摇了又摇，说：“太谢谢你们了，你们真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民警再三确认了吴先生不要指正明辉他们是小偷之后，洪明辉、尾叔和吴先生做了笔录后一起从派出所出来。洪明辉还在为警察怀疑他们是小偷而感到愤怒，吴先生解释说那是因为他说过如果抓住了小偷他会给派出所五百元的感谢费，现在这笔钱他们得不到了。他还说：“没有你们把钱送回来我只有死路一条了，你们这么一把钱送回来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让我省了五百块钱呢！我无论如何得请你们吃顿饭！”说着拉着洪明辉他们走进一家很大的餐馆里去了。

            吴先生是广东佛山一所中学的老师，他的堂兄是香港一家大型电器公司的老板，这两万块钱是他堂兄的，让他在广州考察一下市场，准备开办电器城。他到了广州才两天就把钱给丢了，正在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死去活来，是明辉他们救了他！当他听说了洪明辉和尾叔来广州是为了找洪明辉的妈妈就说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在广州留下来，等电器城开业了说不定能给他们找个活干，至少可以搬运货物、看管仓库、夜里打更，因为他觉得明辉他们非常朴实可靠。

            尾叔跟明辉搬进了吴先生住的小旅馆，白天跟着吴先生去各种地方勘查场地，晚上跟着吴先生与当地的各种官员应酬，说是应酬不过是跟着吃饭喝酒，别人说什么他们就跟着点头说是，人家笑了他们跟着笑，人家哈哈大笑他们就也笑得前仰后合，他们可是基本上没有听懂别人在说什么，吴先生跟人介绍说他们是自己的远房亲戚。

            两个多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电器城的位置选好了，吴先生的堂兄老吴先生从香港来到广州与各方面人员进行正式的商务洽谈 ，电器城的开业指日可待，尾叔说他要回家了。

            那天晚上，吴先生去老吴先生住的白天鹅宾馆有事，把明辉和尾叔留在小旅馆里，尾叔说他要回家了，他说他想家了，已经三年多没回去过了。他觉得明辉已经有了好的前途，因为他好几次听见吴先生在老吴先生面前夸赞明辉，老吴先生也说明辉聪明勤快，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可以说一些广东话了，所以尾叔觉得明辉跟着他们他可以放心了。

            临走当天的早上，吴先生请尾叔和明辉去吃早茶，明辉他们看见端上来那样小碟子小碗的食物都不敢动筷子，吴先生就让服务员多留了几碟点心在他们面前，那是明辉他们这一辈子吃的最贵的一餐饭，他们替吴先生心疼钱，因为他们既没吃饱又没觉得好吃。

            送尾叔上火车的时候明辉哭了，尾叔已经在车上，他跟明辉说不要等开车了赶紧回去，吴先生那里说不定还有事情要做呢。明辉忽然放声大哭，车站上的人都吓了一跳，一个大小伙子忽然在大庭广众面前痛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尾叔从车窗探出身来，本要安慰明辉自己却忍不住也哭了起来。两个人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抱住彼此的脖子毫无顾忌地痛哭失声。三年前他们一起从故乡的村庄出发，三年里他们天天一起流着汗水劳作，夜夜一起数着汗水换来的那点钱，一起逃出矿场，一起埋葬了舅舅，又一起来到了广州……他们很少说话，因为他们不善于言谈，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是相依为命，是患难与共，甚至生死未卜，他们都知道此一别再会遥遥无期，所以百感交集悲从中来。

            火车开了，尾叔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他喊：“如果这里不好就回家去，回家去我跟尾婶给你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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