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姻缘（二十七）

                                 现世姻缘
                                  作者 董兰丫

                                     (二十七.)
香香要去雅加达了，她脑子里关于雅加达旧时的景象自己也说不清到 底是记忆里的，还是父母亲、公公婆婆他们平常聊天提到的，香香对那里最真 切的记忆是热，闷在那个水果小贩的挑桶里，脚步声和哭喊声，爸爸抱着他奔 跑时急促的心跳与呼吸声......
   上次去雅加达还是上个世纪的九二年陪两家的父母亲一起去的，那时
候余太太已经病重，想再回去一次。香香的舅舅一家也已经取得了联系，他们
当年辗转到码头的时候靠港的海船没有一艘是去福建的，无奈上了澳大利亚的
货轮。在悉尼他们遇到了来接余船?他们的人，是余太太的亲戚。那一段时间
他们几乎天天去海港等余船?他们，一直没有等来。
冯余两家三代人，时隔二十多年再次回到雅加达，灯红酒绿的浮世繁 华让他们眼花缭乱，太平的市井生活更令人无法想象当年亡命天涯的情景。亲 人相?，除了“执手相看泪眼”再没有别的词汇可以形容。后来香香在电视上看 到南韩和北朝鲜阳光计划中亲人相聚的镜头，那些人嚎啕痛哭，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她的亲人相聚与朝鲜人如此不同。是华人更加含蓄吗，还是压抑的太深 太久，要从心底极隐秘的地方把痛挖出来，一时挖不到底，要宣泄而不能呢?
冯余两家人都很清楚地感觉到澳大利亚的亲友们比他们富裕，尽管他 们有意掩饰，不想让香香他们感觉寒酸。余太太私下里又发牢骚，说要是当初 不听香香爸爸的话回福建，他们现在也一样阔绰，而且二?也不会死。余船? 再三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余太太还是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最后香香的妈 妈说:“我们家的女儿都给了你们家做媳妇，你还要怎么样呢?”香香爸爸不让 她说，可是不愉快的气氛已经笼罩了两个家庭很多年。
余太太从雅加达回来后不久就去世了，二?的死把她做母亲的心扯碎 了，农场里过度的劳动又耗尽了她的体力。临终的时候，香香一家人也在她的 身边，她已经神智不清好几天了。忽然，她醒了过来:“亲家，亲家!”
香香妈妈赶紧握住她的手:“我在这呢!”

 “不要忘了我们的通家之好，这些年我心里太......”余太太的力气已经不 够说太多的话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我是怕你们家的女儿嫁给别人家 了!”说着，她还努力地笑了一下，想要做出调皮的样子，可是已经不能了， 就这样她脸上带着微笑离开了。
   这些事香香都写在信里，寄给了张文生。香香和张文生，是隔着玻璃
看彼此的?，什么都看得?，就是不能靠近。
“我要去雅加达看看儿子、媳妇和孙子，可能要住一段时间才回来。” 她发微信给张文生。
“你又要离我而去了，为什么你总是离我而去!”这不是他矫情，他是 觉得香香去了印尼和儿孙一起渐渐地就和他疏远了，而他却总是念念不忘地想 着她。
香香说她会像现在这样和他通微信，他还是觉得香香狠心又离开了。 他坐立不安地想这想那，没有个头绪，电话响了，礼品公司打来的。张文生为 国际种子花卉博览会特制了宣传单和小礼品包，礼品公司和他做确认。放下电 话，他继续纠结香香去雅加达的事，想着想着他忽然心头一亮。他拨通了恩瑞 卡的电话:“恩瑞卡，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但是我实在需 要帮忙!”
那边恩瑞卡愉快地笑着:“文，什么事?”
“我两个星期后要在Groningen开展览会，展位不大但是需要有人帮我 发发宣传资料，小礼品什么的。公司的秘书快生小孩的，新的秘书还没上岗，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帮忙，不知道你能不能来，时间是周一周二，有偿服务，我 知道你周一休息，如果你愿意来，周二得耽误一天你店里的工作。”
恩瑞卡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这种生机勃勃的笑声总让张文生手足无 措，他很高兴她看不?自己的窘迫，接着说:“我们周日得就去，住在 Groningen，因为展会的早交通拥堵不堪，开?肯定来不及，我预定了展览馆 旁边的郁金香酒店。”恩瑞卡还是笑，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张文生只好说:“如 果你没有时间，你有没有跟你一样迷人的朋友可以介绍一个给我，我一时找不 到合适的人。”他回复了平静，说出一句老道的奉承话。

 张文生没想到恩瑞卡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挂了电话他在沾沾自喜中忧 心忡忡，他开始以为自己老谋深算，差不多要照着镜子跟自己说:“我张文生 宝刀不老啊!”过了一会儿他又不安起来，很不安，甚至有些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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