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研究所(7)
- 金炼
吉小军回来后第二天,金炼忽然来到他们的办公室。他看了一眼顾爱疆,轻轻点了点头,走到吉小军面前,轻声地说:“吉小军,你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我打折你的狗腿,你信吗?”
金炼是从荷兰回来的留学生,他是这么形容荷兰的:“满眼都是鲜花,空气里弥漫着奶酪和青草的香味!”他不说到处都是鲜花,而说满眼,这让胡爱疆非常地奇怪,因为金炼看上去并不怎么有文学青年的范,戴着极普通的白框圆眼镜,让本来就很圆的眼睛更显得圆溜溜的,玻璃球似的。金炼是典型的中等身材,中等相貌,是在人群里不大能引得起注意的那种。唯独一开口,定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因为他谈吐文雅,幽默博学,而且声音特别温暖。用温暖来形容声音似乎不大对劲,但是顾爱疆就是这种感觉,听金炼讲话,心里特别舒服,暖阳照到身上似的。
他也是北京农学院毕业的,是吉小军的师哥,七七年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和顾爱疆她们差着十多岁的年纪,所以和年轻的大学生有着一点点代沟,但是和研究所里那些上了点年纪的工农兵大学生,比如康嘉杰他们又不是一路子,所以他这个人显得有点孤单,不大合群。中午休息的时候,年轻的大学生凑在一起打桥牌,工农兵大学生扎成一堆下象棋,各方的牌和棋都只有一局,其他的都是看客。金炼是个两头靠不上的人,所以他总是一个人关在图书室看书。今天因为吴京生病没上班,桥牌这边少了一个人。顾爱疆记得金炼那天值班的时候说过会打桥牌,就去找他来顶替。
她轻轻地敲了敲图书室的门,把头探进去,看见金炼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看见爱疆就招手让她进来。爱疆问他是否可以去打桥牌,他却问爱疆最近吉小军有没有再难为她,爱疆摇摇头,感谢他那天跑来人事处告诉吉小军活着回来的消息,否则还不知道他们要问自己什么奇怪的问题。感谢她警告吉小军,所以他最近看上去特别老实。他笑了一下说:“不用害怕,吉小军这样的人毕竟是个别的,让你赶上了。嗯?”说着,他站起身和爱疆一起去打桥牌。
听吴小玉说,金炼的父亲是北京和平解放时国民党的军官,他老丈人是解放军的首长,双方从敌对到朋友,后来在文革期间一起下放。文革后期解放军的首长先得到了平反,给金家帮了很多忙,后来两家就做了儿女亲家。用吴小玉的话说:“金炼他老婆特能干,伺候金炼比我伺候我儿子还周到!”这是真的,研究所几百人,每天换衣服的就只有顾爱疆和金炼,金炼的衬衫都是熨烫过的,这在八十年代是不常见的。
快吃午饭的时候,吴小玉兴冲冲地从实验室跑回来说:“你们看见没,金炼他老婆来了!个真高,好像比金炼高半头!”那个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工作,同事之间总是特别关心彼此的家事,谁的媳妇、丈夫或者孩子来了,大家就会特别兴奋,又不好意思直接了当地去看猴似地围观,所以就想尽各种办法找一个隐蔽的,而且能够看到的地方伸着脖子看。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好在人多,大家相视而笑顾左右而言他。
此时,金炼正和他太太并肩朝食堂走去,金炼走在她的旁边显得很瘦小,稍微有些僵硬。顾爱疆和徐丽赶紧拿上饭盒跟上他们,爱疆看见金炼向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介绍他的妻子,有的也停下来说几句话,有的就点点头过去了。
食堂的人很多,平常顾爱疆他们都是把饭打回到办公室吃,今天因为好奇心驱使,两个小姐妹就坐在食堂吃饭。她们选了一个能看见金炼他们侧面的桌子,总不好意思虎视眈眈地看人家。那天是星期四,食堂改善伙食的日子。徐丽一边吃着炸鸡腿,一边问爱疆:“喂,金炼他老婆好看吗?”爱疆说没看见正脸,不知道。徐丽说她觉得不好看,她敢肯定金炼和他老婆有问题,看她长得又高又壮,估计雌性荷尔蒙缺乏,所以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孩子,依她看早晚得离婚。顾爱疆瞪了徐丽一眼,徐丽赶紧把鸡腿又咬了一口,然后很神秘地说:“告诉你个秘密啊,要是金炼离婚了,我就是他未来老婆的第一候选人!”徐丽是个圆圆脸,胖乎乎很可爱的女孩子,爱疆一直觉得她还情窦未开,除了贪吃不知道别的。忽然看见她这么神秘兮兮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把一小块家常豆腐都笑出来了。
金炼好像感觉到她们俩在嘀咕他,就把椅子挪了挪,坐到背冲着她们。徐丽看见了恨恨地说:“哼!死小纽子!”金炼长得像纽扣这个奇想,爱疆告诉过她的。过了一会,金炼站了起来,和他老婆一起朝爱疆她们这边走过来,金炼微笑着给双方做了介绍,爱疆她们起身问好,金炼他们就走了。徐丽越发恨得咬牙切齿地:“死小纽子!这是来跟姑奶奶示威吗?”爱疆在她得胳膊上掐了一下说:“要不要脸,人家夫妻,你是谁?要做小老婆不成?”
两个女孩子说着笑着,追着打着朝研究所跑去,路上又看见了金炼他们,也顾不上打招呼就飞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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