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茜茜公主

8/28/28

今夏旅游到过奥地利的维也纳和格拉茨，皇家宫殿美泉宫自不待说，导游长篇累牍介绍哈伯斯堡皇族历史及几百年前欧洲王公贵族的联姻故事，各家礼品店卖的书，DVD，明信片，甚至每个旅游景点的大海报，都是伊丽莎白（Sissi茜茜）皇后的美丽倩影。

在电影，小说，歌剧或电视剧等通俗文学史里，弗朗茨约瑟夫和伊丽莎白是奥地利君主制的"完美夫妻"，皇帝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小公主，带她回到了他的宫殿, 那是童话故事。年轻单身，奥地利皇族最高掌权人弗朗茨约瑟夫，有一个政治上雄心勃勃的母亲索菲，因不愿让不知家底的女孩儿做她儿媳妇，在儿子二十三岁生日之际，在Bad Ischl安排了一个派对，她的姐姐Ludowika和她十八岁的女儿Helene一起被邀请参加，希望年轻皇帝能够看中他的表妹Helene， 而海伦的妹妹Elizabeth作为陪伴一起与母亲姐姐同行。结果如著名的茜茜电影三部曲的叙述所反映的真实历史：年轻的皇帝爱上了海伦的妹妹，当年只有十五岁，仍然非常稚气的伊丽莎白。据说，赴派对的途中，母女三人还穿着因一位姨母过世的黑色伤悼礼服，而茜茜的母亲由于偏头痛发作在路途中停顿了半天，她们到达皇家派对时已经迟到了，而母女仨参加皇家舞会的礼服这时又全部耽搁在路上尚未送到，仓促间，母女三个只好穿着黑礼服出来见年轻的皇帝。显然黑色不适合黝黑的海伦，却反衬了肤色白皙的伊丽莎白的美丽。十八岁的海伦虔诚而安静，可她与弗朗士约瑟夫皇帝一见面就感觉不自在。而弗朗士约瑟夫一见到陪伴姐姐一起来的巴伐利亚公主，十五岁的茜茜， 立刻爱上了她的活泼，聪明和美丽。他第一次公然抗拒母亲的意志， 说如果得不到伊丽莎白，宁愿一辈子不结婚。1854年，六个月之后，"梦想婚礼"在维也纳举行。

小时候看过上海电影译制片厂出品的“茜茜公主”和“茜茜皇后”，以后岁月的脑海里，茜茜公主就是罗密施奈德在荧幕上的年轻甜蜜稚气样子。知道罗密施奈德一生感情的挫折让人唏嘘，却不知当年被誉为欧洲最美丽的茜茜公主自十六岁进入皇宫后，言行举止备受皇家礼教束缚干涉，神经身体几近崩溃……尽管她是当时在权利宝座上坐位最久（44年）的皇后，但她的现实版生活远不是“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有人说茜茜是“任性而不顾国家大事的自私母亲和皇后” ，或许是。用今天的心理学来分析历史人物，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简单而可以下定论的，因为人性太复杂了。

对年轻的不到二十岁的茜茜皇后来说，哈伯斯堡宫庭生活的不合情理，严格的礼仪束缚，使她的健康状况几周内就出现问题：经常咳嗽，焦虑，恐惧，甚至不能下窄楼梯。两个女儿出生后又被婆婆强行抱走不让她亲自哺乳并养育，未征求她同意，婆婆索菲就霸道地给刚出生的孙女起名叫“索菲“，在小皇子鲁道夫出生前茜茜又不断收到到婆婆的冷言冷语和阴谋算计……她越来越多地与维也纳皇家礼仪规则发生冲突，弗兰兹约瑟夫也在妻子的意愿和母亲的要求之间挣扎。茜茜第一次与弗朗什和两个女儿的匈牙利之行，尽管让她印象深刻并结交了许多贵族朋友，但她的两个女儿在路上得了疟疾，二女儿吉赛拉最后恢复过来，两岁大的索菲却越来越虚弱，不幸死去，今天人们推测孩子得的是伤寒症。这个致命打击把伊丽莎白推入精神崩溃的深渊，茜茜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经常陷入一阵又一阵的抑郁中，这愁云惨雾如梦魇般纠缠了她一辈子。失去索菲的茜茜从此对二女儿吉塞拉变得漠不关心，母女关系到死都没有好转。

茜茜不仅貌美，还是聪慧的才女，会英，法，德，希腊，拉丁等六种语言，喜欢历史，哲学，文学和诗歌，她睡的很少，常常读书写诗到很晚。她有那个年代女子稀有的一米七二的高挑身材，体重只有五十公斤，腰围十九英寸，这体重腰围，茜茜一直保持到死。为了身材，茜茜节食，禁食，无休止的运动，骑马。由于无法把控自己的皇宫生活，茜茜对皇帝配偶和年轻目母亲的身份缺乏认同， 她试图重返无忧无虑的童年，而童年的伊丽莎白喜欢户外运动，痴迷骑马打猎，甚至会为之旷课。又外表美丽可爱，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她处处招人喜爱，与父母关系极为亲近，她只能把拥有这些优点作为最后保持自尊的主要来源，为保持美丽纤腰付出的种种代价， 今天看来，每一样都是强迫症的表现。痛失女儿索菲之后，伊丽莎白几天不吃东西，这个现象每每在她忧郁或情绪低落时重复出现。一旦体重超过50公斤，茜茜即开始饥饿疗法，她对肉食有本能的排斥，只喝一点点半熟的牛肉清汤，或只喝牛奶，吃一点鸡蛋。然后就靠每天长时间的骑马和运动来消耗体能，或用蒸汽浴保持体重。到了最后，她的强迫指数达到极点，每天要过磅三次。1894年茜茜几近形销骨立，体重下降至43. 5公斤。从这个角度，她与英国逝去的戴安娜王妃很有可比性。很多人推断，茜茜绝对罹患厌食症。

因为多而长，茜茜的如云秀发每天需要专人花三个小时梳理，每两个礼拜用鸡蛋清和cognac白兰地洗涤。洗头的那一天，皇后的所有活动都要取消。为了保持身体背部姿势完美，茜茜睡的是无枕头的铁床，床单被子也是用紫罗兰等花卉浸泡过的。为保持皮肤的弹性，每天早晨洗冷水澡（导致后来严重的关节炎），晚上则用橄榄油洗澡。为了永葆青春美丽的公众形象，茜茜皇后三十二岁后，就不再让宫廷画家画像，也拒绝摄影照相。从极少几张未得到本人许可的照片上，茜茜皇后看上去是个“优雅但几乎太纤细的女人”。她对脸部的保护也到了极端的地步，睡觉要把肉或玫瑰花碎敷在脸上。（茜茜实在太可怜了，现代人应该不会羡慕她）

以现代眼光看女人，为拉住时光的脚步花这么多精力去做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绝对是变态。用心理学来分析茜茜皇后，她的厌食症，咳嗽，呕吐，忧郁，及强迫症似的美容，不肯让人就近看她的真面目， 却是源于巨大的压力和心身因素（psychosomatic）。历史人物和现代人物是可以平行比较的，如戴妃和茜茜，可惜都是悲剧落幕，令人痛心，叹息。（茜茜在哈伯斯堡皇宫内行为受限，精神抑郁，尤其在父母和姐姐过世之后，更是精神一蹶不振，日后长期在国外旅行，一回到维也纳就生病呕吐，也有人说她是故意逃避皇宫生活和躲避弗朗什约瑟夫。皇太子鲁道夫死后茜茜内心受到的打击和创伤是无法恢复的。60岁那年，茜茜匿名旅行至瑞士日内瓦，路上偶然碰到原本要刺杀奥尔良公爵的意大利刺客，结果茜茜不幸被杀身亡。）

这些天洗碗做菜之际，一直在听这本历史小说，<The Fortune Hunter>,里面的三角人物之一便是这位名满欧洲的美丽皇后。作者是学历史的，童年时便被茜茜公主的形象和故事强烈吸引。历史小说，除了部分情节或是虚构，基本框架是以史料为根据，（当然我不是学史的）。古今中外，各个人的恋爱观，婚姻观，社会道德观，家庭责任，个人思想和意志，或许会有冲突。又，一个人二三十岁时的智慧，与四五十岁时的智慧，可能会不太一致。为了不剧透，只说这是本写得很不错的历史小说，有悬念，有历史，有思想，有深度，各种背景铺垫也非常具十九世纪末的英伦上流社会风情，故事情节有维度，有起伏，合情合理。既有人性情欲和世俗伦理的挣扎，也给予读者机会思考：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不同出生背景的人们，该如何协调他们的价值观和道德边界线？